阵阵微风吹过,些许竹叶飘落,犹如隐形的剑客在林中舞剑,亦如文人随意挥洒的泼墨。而两间不起眼的小茅屋,则是承载了太久、太久的历史,久到已经没有人能够数得清。
这位身着白袍,仙风道骨的老者的确是蒙氏一族,而据他说,他叫做蒙痴子,今年已有一百二十多岁了。
就这样,幸运的赵月最终遇到了他想要遇到的人,就仿佛完成了祖宗交给他的任务,即便他是昏了过去,嘴角也始终带着一种甜蜜的微笑。
或许在潜意识里,他还并不知道自己没有死去,但他之所以能够带着这样的微笑,说明他是幸福的。
而不论天上或是地下,秦朝的先人们将会为他感到自豪,为他感到骄傲。
不知过了几个昼夜,而太阳与月亮又交替轮回了多少次。在蒙痴子与蒙侍的悉心照料下,赵月终于醒了过来,身上的伤也好了许多。
“先生……”赵月睁开眼睛,一见到蒙痴子,就想要跳下土床参拜,可是他的身体却仍旧酸痛,有种大病初愈的不适感,轻易动弹不得。
可是从他那焦灼的目光,着急的神态来看,他是真的想要拜蒙痴子为师,更是想要请蒙痴子出山,帮助他建立基业。
蒙痴子见状,微微一笑,而后缓缓地说道:“少主,先且不要乱动,我和侍儿为你上了药,再等不到几日,你就能够痊愈了。虽然会留下疤痕,但还好都没在脸上,不然使得我大秦皇室的继承人面目丑陋,实在是我的罪过。”
赵月闻言,面露惊愕之情,但随即想通了事情的始末,高兴喜悦的情感溢于言表,连声地问道:“听先生之意,是肯收我为弟子了?是这样吗?真的愿意收我?”
蒙侍在一旁瞪着大眼睛,呲着牙笑,好像吃了糖一样。
而蒙痴子并未作答,闻言慢慢地动身,竟全然不顾百龄的年纪与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袍,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看起来非常激动,而后竟然啜泣道:“少主,老夫奉先人之命,在此恭候你多时了,真没想到,我先人侍奉的始皇帝,其子孙竟能让我碰到!莫要说老夫一身的本领,但教少主有命,就算我蒙痴子舍弃一把老骨头,也一定达成啊!”
赵月见了这般场景,哪里敢受如此大礼,身子就算再不听使唤,他也拼命挣扎着坐了起来,用裹着白布,尚未痊愈的手将蒙痴子扶了起来,口中又惊又喜道:“先生你这是说哪里话?我能遇上先生,才是不负先祖所托,这一次,我秦国终于能够看到希望了!”
说到最后,赵月也不由得动了情,两眼再度泛起了泪花。
蒙痴子以白色袍袖擦拭了眼角的泪痕,赶忙扶赵月躺下,利索的动作丝毫看不出像是一个一百二十岁的老人。赵月心中即便有所异样的察觉,但也只道是蒙痴子多智得道,在此地颐养天年,故而身体硬朗。
接下来的几天,赵月从蒙痴子那里听说了很多关于秦朝的故事,心中颇有感慨。
原来,当年忠心耿耿的蒙氏一族也并未灭绝,而且身怀子婴将赵世卫送出宫去的这个消息,在世间隐居了起来,在隐居这世代人中,蒙氏一族十分注重自身的修养与素质,就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刻能够帮得上先王后嗣的忙。
当年蒙氏从秦宫离开时,携带了大量的兵书典籍,以及武术经典、政论法策,如今也都被蒙痴子藏于嵩山之上。
不过当赵月问及到一些关于蒙毅和蒙恬二人的事情时,蒙痴子总是将话题转开。比如有一天,赵月下地试行,正逢蒙痴子在一旁闭目打坐,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痴子先生,你可知蒙毅、蒙恬二位将军葬在何处?等我将来一定去他二人坟上叩拜。”
蒙痴子闻言,睁开了眼睛,可是片刻都没有回答,后来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听先人们提起过,赵高扶持胡亥登位后,胡亥于秦宫中杀了蒙毅,又令人赐毒药给在临洮蒙恬,蒙恬服药后也死了,而他二人的坟墓究竟在何处,我并不知道……”
赵月在地上走了几步,右腿已经好了不少,只是锋利的狼牙在肉上留下了令人恐惧的疤痕,他的左手上也有类似的痕迹。
听了蒙痴子的话,赵玉想都没想,不假思索地道:“哎,痴子先生,我觉得蒙毅将军身死宫中,只怕葬身之处难以找到,可蒙恬将军既然是在临洮县遇害,那想必也就是埋骨在那里了吧,等我来日去凉州陇西郡的时候……”
“少主,”蒙痴子目不斜视,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赵月,口中淡淡地道:“我看少主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还需静养些时日,不过少主既然思维如此敏捷,不如先从阅览古书,以通文史这点开始锻炼吧。”
“好吧……一切都听痴子先生的。”赵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怎么爽快的答应下来。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每日都坐在茅屋前的青石棋台上,手中捧着陈旧的竹简,口中念念有词。
风声吹来,带来了盛夏最后一抹暑气,茅屋旁边的悬崖远方,时而有飞鸟成群飞过,而山野之中,也常有猿猴哀鸣,久久的回荡在山谷中,让人闻之,心中感伤不已。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这天,赵月坐在竹林里,背靠一支宽大的竹子,摇头晃脑地读着,仿佛有所感触。
他抬头沉吟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了风吹竹叶沙沙的响声,故而将手中的竹简合上,满足地一笑,弯着眼睛,高兴道:“这老子的道家果然是诸子百家中最是奇妙逍遥的一家,其《道德经》中所言,却也是合乎天地自然的规律,与我秦国所奉行的法家治国,其实也有暗合之处啊。”
背后,忽然传来了蒙侍打趣的话语。
“哈,长皎少主都知道秦国奉行法家啦,真了不起。”
赵月闻言,开心地转过身,一把抓住了蒙侍,挠他身上的痒痒,蒙侍被搔的不行,哈哈大笑,赵月这才问道:“你个小家伙,还取笑我不?”
蒙侍笑出了眼泪,拼命地摇了摇头,赵月这才住手。蒙侍指了指放在竹林地面上的一盏清茶,用稍显稚嫩的口吻,却又故作大人模样,关切地说道:“先生让我给少主哥哥送茶,说每日品茶修性,放松心情,才能够更好的学习东西。”
赵月听了,将茶水拿起来一饮而尽,一抹嘴角,暗道了句:果真解渴,而后便又充满兴趣地看起竹简来。
不得不说,赵月的头脑聪慧,真的很适合读书,只可惜他生在贫穷之家,整日在昆阳的山野之中上爬下跳,采摘那种果子和草药,荒废了很多时日。
不过,现在努力也不迟,他只有十七岁而已,头脑也还灵活的很。
少年人,总是多得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