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赵延第一次意识到谢闵对外保持的这种君子形象其实并不是个无用的绣花枕头。
说真话就够可怕了,倘若他有一天真的诬告他们赵延头一回对谢闵这个看似孤立无援的家伙感到了畏惧。
赵延凑在崔望铭的耳边低声劝导:小侯爷,外边人都偏听偏信这个谢闵不信咱们,他要是真的
崔望铭也明白了。他梗着脖子面色涨红:我不过随口
谢闵把指间夹着的书卷嘭地一声扔回了桌上,少见地露出了厌恶冷硬的神情,崔望铭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我如果同陛下说你崔望铭在学堂公然言语亵渎宗室女,你觉得会怎样?
公然把皇室和宗亲的尊严踩在脚下,清河崔氏或许不会真正有事,但他就
四周听热闹的学子间一阵骚动,崔望铭的瞳孔一阵紧缩。
倘若是于他无关痛痒的小事,身旁那些怂包同窗必不敢与他对着干;可如果能直接把他一脚踩下去就算是诬告他们也未必不敢作伪证!
说到底,谢闵也是祁州谢氏里最有出息的子孙,同样有一个侯爵父亲,虽势单力薄,身份也并不比他低微。
毕竟只是个未经事的少年,崔望铭此时唇角发颤,跌坐回桌椅间连看都不敢看谢闵了,可又怕自己不说点什么,谢闵真的会去告状。别人尚且不论,昭明公主是陛下和皇后唯一的女儿,对她的教养更是尽心竭力,显然是寄予了厚望的,他还不想丢掉自己没坐热的世子之位!
是我口不择言胡乱攀扯对不起!我道歉!以后以后再不说了,崔望铭低垂着头心乱如麻,指头紧绞在一起几乎把自己抠破了皮,何况我都封了世子,必然是不能同公主攀亲的,我们几个本也就是吹嘘几句罢了
身后的少年们如梦初醒,闪躲着谢闵扫过来的眼光纷纷附和,见谢闵低垂着头思索什么,似乎不再打算追究,登时作鸟兽群散。
放课后的崔望铭和一帮小公子飞也似地逃出了学堂,谢闵却拐进了隔壁园区找到了徐家的小公子徐思舜。
崔望铭说他封了世子必不能同公主攀亲,这是为何?崔家有什么规矩么?
徐思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关崔家什么事?大齐铁律皇子不外赘,公主不外嫁!你不知道吗?
谢闵仍有些怔愣:我知道,但是
徐思舜稍加思考就明白了过来,看向谢闵的眼神有些羡慕:谢侯爷和夫人都不曾与你说过吧世子世女都是受陛下首肯后定下的继承人,轻易撼动不了身份。没有这个身份又枝叶繁茂的家族面上再好看也少不得会暗中争家产。
这个谢闵也懂,但是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之前从未想过的问题,他愣在原地睁大了眼睛。
目前的几位长公主驸马的确都不是家中最拔尖的子孙,而他不想在心底对别人的择偶妄自评议,故而从来都是避免朝这方向深思,以免心底潜移默化地对几位长公主有所轻视。
现在他明白了。
徐思舜继续说了下去:继承人之间当然是不会考虑相互议亲的,无论是王侯还是朝臣,宗正寺都知道各家的继承人是谁,皇子公主的婚嫁人选一开始就会直接排除他们。这些事情我小时候就听母亲悄悄说过了,只是你家情况不一样,谢侯爷没有侧室,你也没有兄弟姐妹,侯夫人和侯爷大约是觉得不诶?
徐思舜看着眼前匆忙躬身扭头就跑的谢闵,有些发懵:怎么了?
他看着转角处消失的背影,思索片刻还是不解:他家就他一个,封不封世子也没差吧?
但谢闵知道不一样的。
他冲动地直闯进了父亲的书房,脑袋里却乱糟糟的拼不出言语。一会儿是自己拿着封世子的圣旨在紫宸殿叩谢皇恩的画面,一会儿又好像看见了小阿晏抱着白鸽子翻墙进来高高兴兴地跟他说恭喜。
才不是恭喜!
少年谢闵深吸了口气就抬头看向了父亲,拼命克制了自己才没有大声喊出来。
我不要做世子了!
少年压下忐忑和慌张,强撑着镇定的外表看向父亲,心底祈求他还没来得及向皇帝上书请封。
聪明的少年很清楚默认的事情更改起来无错可究,而皇帝的钦封是金口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