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尧做gay做了这么多年,gay圈的朋友一抓一大把,但还从来没认识过les朋友。于是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去万能的校园论坛想想办法。
他本来自己也没报什么希望,谁知三天后,刘眠眠就成了瞎猫碰上的那只死耗子,主动加了纪尧的微信。
“她最开始加我的时候,还以为我也是les。”纪尧轻声说:“结果发现我是男的,还误会我是来钓鱼执法的。后来我解释了好久,才让她相信我是好人。”
说来也巧,那时候刘眠眠也在困境里——她倒是没有性取向被发现的危险,但她父母是一对非常保守的农村家长,信奉“女孩子过了二十五就没人要了”,所以也在疯狂地催她相亲结婚。
刘眠眠的父亲有高血压病史,她不敢出柜刺激家人,又不想放弃在一起多年的女友,于是可巧跟纪尧凑成了一对难兄难弟。
“所以后来,我就把她带给我爸妈看,说我其实早就有女朋友了,只是家庭条件不好,怕他们不同意,所以一直没说。”纪尧说:“我跟刘眠眠商量好了,到时候先结婚,结婚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家,等到毕业了,只要有了自己的生活,那时候再离婚就行了——不过我后来直接悔婚,她顺便就着这个机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从此对男人失去信心了要自杀,她爸妈信了,就再也没敢催她。”
“离婚理由呢。”蒋衡淡淡地问:“你不会觉得这就是一张证这么简单吧。”
这个理由纪尧当然想过,他跟刘眠眠当时为了糊弄家长,简直用上了堪比毕业的认真劲儿。他俩拿出了写论文的严谨程度琢磨了这件事的可行性,并且写了一份虚假的“恋爱备忘录”,背题一样地默下了所有可能被双方家长询问的情况和应对方法。
形婚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离婚显然是更重要的一环。刘眠眠算是来帮纪尧的,所以纪尧主动揽下了这个坏名声。
“想过了。”纪尧咬了咬牙,坦白道:“就说我不行。”
蒋衡:“……”
还挺豁得出去,蒋衡想。
按照纪尧的预想,他的困境只需要结个婚就能迎刃而解——如果他们幸运一点,家长看得不严,那或许连结婚证都不用领,只要办场婚宴就能瞒天过海。
到时候他和刘眠眠再分开各做各的,只要定期互相打个掩护,时间到了就离婚,一切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我跟她都签好了协议。”纪尧轻声说:“就算领了证,最长一年时间,我们的离婚协议就会生效。”
“是么。”蒋衡凉丝丝地勾了勾唇角,半阴不阳地刺儿他:“我就说你这种人,怎么会忽然愿意在脖子上套项圈了。明明是个不肯负责的逃避型人格,还有胆子碰什么婚姻——”
“蒋衡。”纪尧打断他,他定定地望着蒋衡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你吃醋了?”
蒋衡噎了一下,脸上出现了一点被戳破的恼怒,他眼神闪烁片刻,避开了这个问题。
“假结婚,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法律隐患吗。”蒋衡说:“遇到个会玩儿的,光之后离婚就离死你。”
纪尧看着他这嘴硬的德行又好笑又心疼,于是没有跟他打这个嘴仗,也没有再说自己当时“周密谨慎”的计划。
因为他忽然发现,那些都不是蒋衡想听的。
成长或许就是一个不断推翻自己的过程,纪尧忽然想。
同一件事,在二十五岁的纪尧眼里和二十九岁的纪尧眼里有着截然不同的模样。
就像当年他脑子里根本没有“离开家”的概念,可真正迈出那一步之后,他就会发现独立也没那么难。
背井离乡的三年里,他从象牙塔愚蠢的单纯里脱胎换骨,被社会打磨着明白了更多人情世故。
纪尧那时候觉得自己想了个天才主意,但现在再提起来,他自己也觉得幼稚极了。
或许是家庭原因使然,他对婚姻没有敬畏之心,对他来说,那只是解决他困境的一种最高效的方法。
但婚姻不是一段程序,一种手段,而是一种责任和象征。
纪尧从前不明白这件事,直到上次在周青柏的酒吧露台上听蒋衡吐露心声,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件事对蒋衡而言,有着完全不同的性质。
哪怕知道不是真的被背叛了,他也在意婚姻本身代表的意义——不过想来也是,人生在世,所有美好的词语本身,其实都是“意义”赋予的。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纪尧才真切地、明晰地感到了后悔。
“对不起。”纪尧说。
他是真切地想道歉,毕竟无论当年闹得多难看,终究是他先犯的错。
蒋衡的眼睫极轻地颤了颤,他的目光下意识偏移了一点,落在车窗外一株枯死的爬墙虎上。
“……都过去了。”过了一会儿,蒋衡才叹了口气,他脸上的冰霜消融了几分,终于有了点鲜活气:“年轻的时候,谁都不成熟。你办了错事,我的处理方式也欠考量,所以就别翻旧账了。”
纪尧嗯了一声,但他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如果当时我就告诉你,我和她只是形婚,你还会跟我分手吗?”
“如果结成了的话,会的。”蒋衡很快说道。
纪尧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对蒋衡来说,他很多事都能包容,可一旦触及底线,他是一步也不会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