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忙举起盖在胸口的相框,凑近去看,只瞅见黑蒙蒙的家庭影院里,莫问良大马金刀坐在按摩椅上抽烟,重伤的戚楚卫和魏千霜瘫坐在地。
没看到顾延,姜荻略松口气,但不知为何,又有些失落。
……不对,我特么失落个什么劲?!姜荻呸呸几声,张口问:“莫哥,我哥呢?”
“带你开房去了。”莫问良满嘴跑火车。
姜荻两靥生晕,恼火道:“说正经的。”
“带你去瞧骨灰盒。”莫问良嘿嘿一笑,“小样,还挺别致。”
正说着,戚楚卫肱二头肌耸动,窗帘绷出嘶啦声,他脸上血刺呼啦的,好似困兽之斗。魏千霜见状,也试图挣开束缚。顾延不在,就剩个莫问良,他们二打一,尚有一战之力。
一直盯住屏幕的姜荻大吼:“莫哥,小心!”
“哦,知道。”莫问良踩狗绳似的踩住窗帘一角,不耐地叱责,“姓戚的,别以为顾延要给你俩留条小命,我就非得听他的。系统尼玛可没说必须让你俩四肢俱全地淘汰。想保住你下边那根东西,就给我老实点!”
戚楚卫怒目而视,脖颈涨红,青筋暴起,然而,无论他用上多大的气力,都挣不脱那普普通通的窗帘。
透过小小的相框,姜荻渐渐看出门道——长长的窗帘以特殊的绳结交缠,他们越挣扎,就绑得越紧。
意识到逃脱不能的魏千霜整个人都蔫了,她知道,顾延他们在副本第三日才会淘汰她。等于她还要苟延残喘一天多,像得知行刑日期的死囚,在惊恐和绝望中迎接死亡,这可比死在顾延刀下更可怕。
魏千霜嘴里堵着一坨餐巾,含糊不清地哭泣:“为什么是我啊?抽到帮凶身份是我想的吗?对面有顾延,还有莫问良……是我不想赢吗?凭什么要我去死?”
姜荻心里不是滋味。
如果他没猜错,魏千霜在第一日尚不知情自己是帮凶,是戚楚卫的独断和朱舟子的胡乱操作,让她阴差阳错暴露,引起了顾延的注意。
可是副本设定如此,凶手和侦探阵营水火不容,总有人会死。梦魇里没有皆大欢喜的合家欢,多的是惨淡收场的结局。
姜荻干张着嘴,还是没去安慰。心里有一道声音在不断拷问:一切悲剧和死亡都是你缔造的不是么?
你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冷库大门洞开,里面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寒气汹涌而出,仿若大开的地府之门。
顾延怀抱姜荻,把西服外套裹紧几分,那人下巴搁在他颈窝,吐息断续而绵软,像抱了只不大听话的病猫。
怀里搂着人腾不出手,龙牙刀便只能漂浮在顾延耳侧,莹白的刀身恰好用作照明。
不会让你有事,顾延心想。
他步入冷库,踩到一把消防斧,金属刺耳的刮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分明。再一瞧锁头上的砍痕,他眉梢一挑,怫然变色,当即明白这是姜荻在被困冷库自救时留下的痕迹。
如果他再晚来几分钟……顾延不愿深想,冷着脸往货架上望去。
左中右三座货架最上层,一共五十一只骨灰盒,款式各异,有青花白瓷的,有黑檀紫檀,也有黑红漆器的,上面无不刻画有祥纹,祈祷逝者往生,福泽后人。
顾延走近几步,悬停在半空的龙牙刀就发出一声清啸,刀身嗡鸣震颤,黑雾缭绕,激荡出涟漪。
可顾延避也不避,径直走上去,下巴轻抬,龙牙刀如臂指使,刀尖一挑,端下一只漆器骨灰盒,稳稳停在顾延眼前。
刹那间,冷库的温度陡然下降,姜荻打个小喷嚏,身子战栗,薄薄的眼皮下眼球微动。顾延摸摸他冰凉苍白的小腿,权衡须臾,是把人暂时放在门外,还是小心带在身边。
“麻烦。”顾延叹口气,抱着人转身就往冷库大门走。
而在他身后,龙牙刀兢兢业业,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银白的刀身当空旋动,震起无形烈风,胶质般粘稠的黑雾自地面升腾,探出一条条荆棘触手,末梢倒刺一勾,就将数十只骨灰盒裹挟而起。
另有一条没抢到活的荆棘,溜溜达达到顾延身边,从肩膀后探出乌黑发亮的尖刺,试探地戳一戳姜荻脸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回去。”顾延斜睨一眼黑雾荆棘,语气冷淡,却无可奈何。
黑雾僵直一会儿,蔫头耷脑缩回去,弹指间,又勾头一转,尖刺朝下,将黑暗中斜刺里伸出的一只手死死钉在地上!
那是一只全无血色的手,指节肿大,指甲盖泛白,皮肤覆着一层冰霜,是靳怀启。
顾延垂首,嘴角勾起一抹讽笑:“你的速度比蚂蚁还慢。”
白房子里,玩家的攻击对鬼怪无效,对于诈尸的尸体同样毫无作用。话音刚落,那只手背都被钉穿,血液凝固的尸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状。
死去多时的靳怀启睁开眼睛,或许是尸体冻得梆硬,眼皮抬起的动作极为缓慢滞塞,不断有冰霜簌簌滑落。他的眼球浑浊,瞳孔扩散,朝门口爬来的动作像没上发条的人偶,可怖之余也有点可笑。
“不想跟你浪费时间。”
顾延双眸全无感情,旋身避开靳怀启的一击,在拳风蹭到姜荻身上那件西服衣摆时才认真起来,猛地一踏地面,躬身抱着人像炮弹一样冲向门外,在撞上墙壁前精准地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