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愔习惯性地伸出手,在她滚作一团的发顶上揉了把,这一回,夏怀真没露小白牙,眼巴巴地盯着他瞧。
“绑匪以有心算无心,打定主意要人质的命,不管你去不去,结果都不会有影响,”沈愔意味深长地说,“警方的职责是揪出藏身幕后的黑手,不是拿无辜民众当替罪羊——这事我来处理,你不用管了。”
沈支队毕竟有水平,三言两语安抚了夏怀真,当然,也可能是小夏姑娘没睡醒,思绪糊成一锅粥,也就格外好糊弄。总之,等沈愔将车子开出市局大院时,夏怀真已经忘了这茬,缩在副座上睡得人事不知。
她睡着后的模样显得纯良无害,嘴唇上生着细细的绒毛,像是汁水饱满的蜜桃,格外丰润甜美。正好前方路口红灯,沈愔拉下手闸,腾出一只手将盖在夏怀真身上的外套拉了拉。
夏怀真若有所觉,在位子上磨蹭了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脸颊恰好擦着沈愔的手指过去。
年轻女孩的面庞总是柔软而有弹性的,夏怀真也不例外。有那么一刹那,沈愔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神经元揭竿而起,一窝蜂挤到手指尖,将那一瞬间的接触层层放大,振聋发聩地传递给大脑中枢。
沈愔后脊上的汗毛“嗖”一下窜起,被电打了也不过如此。
这时,前方的交通灯由红转绿,沈愔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发动车子。奥迪暴躁地嗡鸣一声,剧烈的震动让夏怀真倏尔惊醒:“怎么,到家了吗?”
她还没睡醒,话音含在嘴里,只有一个“家”字排众而出,格外清晰地扎入耳中。沈愔不由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只见这女孩低头揉着眼角,两边腮帮鼓鼓囊囊,显得懵懂又无辜。
沈愔无端觉得喉咙有点发涩,赶紧挪开视线,笔直地看着前路:“还没,就快到了,你醒醒盹,别着凉了。”
夏怀真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
直到下了车,跟着沈愔走进电梯时,这姑娘才回过神,打着哈欠问道:“那两个女孩救出来了吗?”
沈愔正要答话,脑子就在这时“嗡”了一声,霎时间,简容几个小时前说的“住在你家的小姑娘真了不得,中学没毕业,连八卦易经都懂,要不是她提醒,我还想不到那乱七八糟的几笔居然是绑匪留的线索”猝不及防地回了笼。
沈愔像是被一排冰冷的针刺中软肋,好不容易晾干的手心里渗出一点不为人知的冷汗。
他话到嘴边,又急急忙忙地叼住,再三斟酌了语气,这才若无其事,好像只是“不经意间”想起来:“今天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发现那纸条上的玄机,葛欣和王雨凡就危险了。”
夏怀真耷拉着眼皮,压根没听出他话里话外的试探:“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我天天吃你的软饭,偶尔也得有点用吧?”
沈愔冷不防遭遇“软饭”二字,只觉得刚被钢针刺中的软肋又被热水滚了一遍,冰火两重内外交煎,差点把刚生出的一丝猜疑和忌惮榨干了汤。
幸而沈支队定力非凡,热血呼啸着逆向心窝,居然还能维系住最后一丝理智,把该说的话说完:“我记得你中学没读完,怎么连八卦易经都懂,从哪看来的?”
小夏姑娘也是个奇葩,该精明的时候总是懵懵懂懂,不该精明的时候,她又有种野兽般的直觉,能察觉到别人的提防和戒备。
好比眼下,可能是因为沈愔身心俱疲之下没能掩饰好神态和语气,也可能是因为夏怀真吃过比寻常同龄人更多的苦头,直觉也比寻常同龄人敏锐得多,总之,她第一时间察觉到沈愔的猜忌,并且在“勃然作色拍案而起”和“蒙混过关假装不知道”之间犯了两难。
“他什么意思?”她听到心里有一个声音轻轻细细地说,“他在试探我?是怀疑我吗?”
“既然怀疑我,为什么不把我交给警方?为什么不按照程序给我做笔录?为什么……要帮我压下这些?”
“一边粉饰太平,一边百般猜忌,你有意思吗?”
有那么一瞬间,夏怀真十分有冲动将这一连串质问甩在沈愔脸上,但这显然不是“夏怀真”的行事风格,而她也不想用这样尖锐的字句刺伤一个真心关心自己的人。
所以到最后,那些质问堪堪到了嘴边,又被她自己咽回去。斟酌片刻,夏怀真泛起一个半酸不苦的笑容:“如果我说,我也不记得是从哪看来的,这念头就像长了腿,自己跑到脑子里似的,你信吗?”
沈愔当然不信,不光是他,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这番说辞是瞎扯淡。
他用沉默一五一十地传递出自己的疑虑,然而夏怀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只说了这一句就咕嘟着嘴,低头玩弄着手指,不说话了。
当女生缄口不言,单方面中止即将爆发的争执时,那并不意味着她们低头服软,而是将这股火气闷在心里,等到时机恰当再发作出来。
如果是情商高超经验丰富的人,会在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并化解矛盾,免得小事化大、大事化作不可收拾。可惜沈支队显然不能归做“有经验”的那一类,因为在他前三十年的人生经历中,接触过的女性只有两种:“路人”和“同事”。
悲剧也就意料之中了。
不过此时此刻,被案情洗礼了一整天的沈队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觉得夏怀真异乎寻常的沉默有些奇怪,但也不是说不过去,因为奔波了一整天,连惊吓带昏迷,铁打的汉子都熬不住,何况她只是个娇弱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