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越发招来丁少爷滔滔不绝的鞭挞:“一杯豆浆俩包子就叫早饭啦?你至少得带她去咱市局对面的五星大酒店吃点好的!再说,人家是女孩子,你见过哪个女孩子不是零食不离手?就你那办公室,比和尚庙还干净,让她在里面闷头待一天,跟坐牢有什么分别?不是我说你,都这么大人了,想事情还是这么不周到,真是……”
他还没“真是”出个所以然来,头疼欲裂的沈愔终于忍无可忍,硬生生地截断话头:“这个卢洋是干什么的?”
他提到正事,总算暂时堵住丁绍伟的嘴:“嗨,一个初中没毕业的老流氓,又蹲过监狱,出来能干什么?他在本市一家制药公司找了个保安的工作,不过听说干的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过是仗着公司管得松,有一搭没一搭混日子呗。”
不知怎的,沈愔眼前突然闪现过那视频中的画面,阴森的走廊、虚掩的房门、幽灵似的行刑者,还有房间里绑成猪羊一样凄惨嚎叫的女孩……简直是恐怖片的标配。
可正如丁绍伟所说,卢洋只是个老流氓,他在这出戏码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又或者,他只是个台面上吸引警方视线的木偶,身上牵着若隐若现的线绳,而操控傀儡的绳头依然被隐身幕后的神秘势力握在手心里?
沈愔正想得入神,忽听尖锐的嗡鸣声灌入耳中,他抬头一看,只见一辆消防车闪着催命的红灯,不顾一切地超车而过——前方是一带破旧的民房,逼仄、狭小,混迹在繁华的大都市中,就像一块贴在香奈儿华服上的破补丁。巷子深处,浓烟滚滚而起,被风撕扯得四分五裂,继而往四面八方卷去。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丁绍伟喃喃地说,“沈队,我们这趟不会白跑了吧?”
沈愔冷冷睨了他一眼。
丁少爷上辈子可能是属乌鸦的,但凡从他嘴里出来的,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十分钟后,警车被膀大腰圆的消防车拦住了去路,拖长调的鸣笛声、哭声、叫骂声,还有高压水枪和火势鏖战的“兹拉”声混成一锅大杂烩,不分彼此的抽打着脑壳。
沈愔拉门下车,三步并两步地闯到黄线外,冲维持秩序的民警一亮证件:“怎么回事?哪里起火了?”
小民警刚毕业没几年,一看居然是个支队长,登时肃然起敬:“说是有一户民居着了火,这边已经封路了,不让过。您有什么事吗?”
紧随而至的丁绍伟赶着问道:“是哪一户民居?”
被临时抽调来的小民警睁着一双茫然懵逼的眼,和他面面相觑。
烈火和浓烟吸引了人们的目光,谁也没发现,几十米外的巷子里,一个穿着黑色兜帽、脸上同样戴着黑口罩的男人正探头张望,一双三角眼露出阴恻恻的光,眼看没人注意,一扭头拐进巷子深处。
漆黑的小巷一口吞没了他的身影,从头到尾,悄无声息。
这一带原本是拆迁区,住户们也曾做过人凭房贵一夜暴富的美梦,可惜这梦想不被开发商认可,两边扯皮许久,始终不能达成和平友好协议,拆迁也就搁置下来。至于住户们金光闪闪的暴富梦……也就跟着无限期延迟下去。
至少从目前看来,这辈子是没有成真的可能了。
此地道路逼仄,私搭乱建成风,到处都是旁逸斜出的岔道,像一个错综复杂的大迷宫。然而戴黑口罩的男人穿行其中,就像在自家后花园里闲逛一样,很快从另一端的巷口闪出,肮脏的鞋帮踩在积水中,溅起泥泞的水花。
他仿佛一只阴沟里见不得天日的耗子,直到远离了警车和消防车的嗡鸣声,才敢露头喘气。
没等砰砰乱跳的脉搏恢复到正常频率,身后冷不防有人问道:“都解决了?”
男人猝然回头,只见不远处的墙角里站着一个人,从脸到膝盖都隐藏在暗影里,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血红的高跟鞋,20公分的鞋跟踩在积了一层污泥的石板上,尖利的能扎死人。
男人长出一口气:“红姐。”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要低调,别招惹警方,”墙根下的女人伸手掠了下鬓发,暗影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折射出一道光——那是一枚钻石耳钉,戳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行动间摇曳生辉,“……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她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十分温和,就像对自家养的小猫小狗一样,因为不懂事,看到它们闯祸也不会恼火,只是有些无奈。
男人却倒抽一口冷气,音调发颤:“红姐,我、我也是没办法……那小丫头认得我,也认得项经理,她还敢偷偷拷贝视频,留着就是个祸根!”
“……那她的室友呢?”
陡然间,有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响起,不疾不徐,由远及近:“谁让你动她了?”
墙根下的女人神色骤变,低眉顺眼地让开一步。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暗影深处走出,薄而锋利的唇角微微一勾。
男人的脸色也变了,如果说,他看到女人时只是恭顺,那在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现后,他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住咽喉,连喘气说话都极其困难:“您、您是,神……”
没等他把话说完,一只狰狞的大手毫无预兆地从后探出,像拎一只鸡仔似的,恶狠狠地掐住他的脖颈。
男人拼命挣扎,血液疯狂的往头部涌去,模模糊糊中,他仿佛看到那个可怕的人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