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小子懵懵的抬头看他爹。
李大叔拿到锯子示意儿子跟上,然后就了门……半个时辰后,父子俩一人扛了一根新竹进来,贴着过道往后厨送去。
玲珑一看这两根竹子就知道不是维樘的那几根,那几根被人摸的油光水滑,这两根的小刺毛还在呢。
锯吧,锯成一节一节的,新竹水份足,清逸气也足,填上糯米红枣蜜饯火腿丁青豆香蕈丁咸蛋黄,封了口就和肉粽一起放锅里煮,同时上面还蒸着一笼糯米,准备做手打青糕。
粽子青糕都不好克化,还要煮陈楂乌梅化食汤。
最后切一碟子胭脂鹅脯,糟鸭板,并几个时鲜菜,端午的宴食就备全了。
顾父也去祭河了,不过去的早,回来的也早,晚上还与人有约,今日的饭要早些吃,吃的太晚,装一肚子糯米,对身体不好。
说是这般说,顾父一个人吃了一竹筒的八宝饭,饭后饮了两碗化食汤,仍然胀的慌,大日头下,一个人在院里赏花赏景转悠着消食。
晚上回来时,醉的不十分厉害,只说肚子里有食,可消酒意,又说宴上也有几道好菜,只可惜他腹内饱胀,竟只能尝尝味道,多一筷子都不敢吃,倒便宜那几个,他的银子还没少出。逗的顾母不住的笑,让人打了温艾叶水,亲自给他擦了身子,泡过脚,这才歇下。
去岁闹了一场,今年格外太平,顾父的职务熟手之后就不觉得忙了,在家里闲的时间也比去年长。不闲也不行,京里党明与宦官争做一团,虽波及不到苏北,但江南之地,向来是朝堂争纷之地。兼之今年南科取试比北科取试名额多了将近三倍,朝上又因南北科试不公平而争论不休,这事直接涉及到布政司府的每个官员……遇着此等大事,他一个没背景的小官员,还是避开些好。
不能与同僚好友们相交过甚,否则会被打入参于明党之列,思来想去,除了政事,什么也不能干,索性躲在家里享清闲。
然后,白皙清瘦的顾大人,渐渐向他兄长看齐了。
去年的衣裳全部不能穿了。
顾母和两个姨娘熬夜给他制出两套单衫,不能穿的旧衣裳让玲珑茹婉两个改改,给维桯穿。
六月天,骄阳似火,今年又旱了,苏北这里受灾程度小,听说陕晋之地,夏粮又绝收了,朝廷要调江南道的粮往那里赈灾,顾父这才又忙起来。
那里的灾情还没减,赣南道又传来了旱情,还起了蝗灾。
朝廷怎么办呢,只能也让江南道借粮去赈赣南道的灾情。
江南道官员又不能真将太平仓搬空去赈灾,便想法子从别处弄粮……大商家们又出了一波血,可算畴了二百万石粮,由京里来的压运官员接手,往赣南送去。
只是大家都知道,这二百万石粮,最终运到赣南后,许是不足五十万石……但这事,谁能管得了呢?
为此,顾父颓了好些天,一个人躲在书房不出来,茶饭也没心思多用,不消几日,就又瘦下来,新缝的衣裳又不合身了。
家里几个女人:……真是活折腾的冤家。
又熬夜将衣裳改了又改。
顾父空有一腔报国济世之心,却发现自己全无用武之地,世道如洪流,卷着他击着他,若不随波逐流,便是粉身碎骨。
怪道屈子悲呼苍天奈何之语,当此时,他也想悲呼苍天不仁道者何存,呜呼奈何。
……
七月流火,顾父终于不再消沉,又像往常一样,勤于政务,有时几日不出书房,伏案笔耕,大家都知道他又忙了,却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沐休时,他又带维樘出去走,这一回却不往名胜古迹处去了,而是去了田间地头,找身上满是泥巴的老农们说话,还找游走四方的商人说话,别人见了,说顾父失了身份,多有劝诫他勿要与商贾贱农为伍,否则损了官声,于仕途有碍。
顾父谢过劝诫之人的好意,只是,这些理由不能阻挡他继续行事,为官了二十年,他如今才真正清楚的明了自己的仕途之道,不是随波逐流,亦不是浑浑噩噩,更不是视而不见……为官者,当为民,若不使民脱于饥苦困厄境地,非是为官,是为庸腐蠹虫。
蠹了圣贤书以窃着官位名声,又借着这些官位名声使蠹万民,是为天下第一大害也。
&ldo;那父亲要做什么?&rdo;玲珑问。
顾父答:&ldo;为父要用这五尺长躯,做些与民有益之事,否则,为父也要沦为蠹虫之流了。&rdo;
&ldo;父亲不是上书陈疏贪腐之弊么?&rdo;
&ldo;哈哈哈我儿勿要担心,为父清明的很,若无这三尺官服在身,纵是再有心,也不得用。为父要留住身家性命,以图方便之事。这原也是为父曾听我儿说过的。&rdo;
&ldo;父亲当时可是斥我黑白不辨是非不分说的是什么混帐话……&rdo;
顾父一时窘迫难言。
玲珑又说:&ldo;父亲记得我们就好,我是真怕父亲以卵击石……到时,石头许是无事,那卵必是粉身碎骨的。&rdo;
顾父羞恼,又斥玲珑:&ldo;休要胡言乱语,我且晓得利害,何用你来担心。与其操心我的事,不如多为你祖父祖母缝些秋裳,这才是正经的孝道。&rdo;
玲珑结舌:……不愧是你,果然很顾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