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行的大车没遮没拦,尘土扑的更多,贺嫂子几人不得不掏出帕子捂了口鼻,又见衣裳上沾的都是尘土,这会儿也没处抖,只能忍着,想着到地方再拍一拍。
再走一程,就看见有田地,庄稼受了旱,长势不旺盛,地势略高些的地方,庄稼叶子已有了枯黄之象,衣着褴褛的农人担着笨重的木桶,用木勺舀水一瓢一瓢的往地里洒。
京东多湿地,野湖多,浅水泊更多,许多浅水泊里长着蒲草和芦苇,略浅的水滩已露出了蒲草根,沿边泛起了一层白色地碱。
玲珑这才后知后觉出来,今年京冀之地,又要起旱情了。
这一念头涌上来,突然的,游兴就淡了,然后就问徐知安:&ldo;可是又起旱情了?&rdo;
徐知安叹息着点头:&ldo;去岁中原道起了涝灾,颗粒无收,今年又起了旱灾,汉中那里,自打春开始,就一滴雨没下过,陈灾的折子己递过来了,陛下批复,免江南道今年税赋,怕饥民生乱,又让调两湖的钱粮往那里济振灾民了。京里今年也旱,倒是比中原道好些。&rdo;
玲珑闻言也难过,又想起一句俗语&ldo;大旱后有大涝,涝过有疫;大涝过后有大旱,旱后起蝗。&rdo;,心里更忐忑,就怕这话应验了,就抓着徐知安的手说:&ldo;中原道今年旱情若不能及时缓解,明年怕是要起蝗灾的,朝廷还要早做些好准备。&rdo;
徐知安反手握住玲珑的手,面带苦涩说道:&ldo;有人上疏过此事,司礼监朱批&ldo;危言耸听,妖言惑众&rdo;八个字,陛下早被各地陈上来的灾情闹的心里不愉,他又信任自己的太监,便由他做主,将上折子的人捋职查办了。内阁如今势微,人人自危,也没法子。&rdo;
&ldo;还有哪处有灾情?&rdo;
&ldo;广州府,四月刮了一场海上大风暴,随又有了海啸,起了洪灾,灾情一直蔓延至福州府,近海地方,一片汪洋,沿海区域百里以内……绝了人烟。&rdo;
玲珑沉默,她知道徐知安此时很难过,可她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能紧握着他的手。
反是徐知安怕她忧心,抚着她的背脊说:&ldo;我不与你说这些,就是怕你难过,这些年,年年都不安稳,灾难频繁发生,许多人翻折子都翻的麻木了,也没好的主意,朝廷只能免赋振灾,余外,也难再找出更好的法子了。&rdo;
&ldo;法子么……&rdo;
玲珑抬头,凝视着徐知安道:&ldo;法子还是有的,只不晓得朝廷能不能执行。待我回去写下来,你斟酌着看有没有用处。&rdo;
徐知安又摸摸她的头,宽慰她说:&ldo;好,你写来,我检查一遍,若是有用处,我就写折子上陈。今日既出来了,且开怀一日吧,不必过于担心。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你不方便做的事,我替你做。&rdo;
&ldo;好。&rdo;
到底是受了影响,去了万荷园,玲珑的兴致仍旧不高,脑海里不停回想着遥远的记忆,暗地里疏理一遍,初拟了大概条陈,拨着指头算着哪处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第67章疏策《赈灾策》
观荷回来,玲珑没顾得上换衣服,只先拍抖了几下,洗了把手,就进了书房,研墨,准备写疏理了一路的灾难预防及有效赈济的法子。
这个时期天灾叠生,夏天发生洪涝与干旱是常态,还伴随着山体滑坡与泥石流,以及随后又跟来的疫病与虫灾,冬天还有冻灾雪灾,若朝廷救治赈济力度不及时,就会变成人祸。所以生活在这个时候的百姓,开启的几乎全是艰难求生模式,以致于大多平民百姓都是挣扎的活着,然后再挣扎的死去。
于是许多读书人,对着满目疮痍痛心疾首仰天长叹道:天不悯人,徒乎奈何!
徒乎奈何?
还是有奈它何的法子的。
易起洪涝的地方,就早些疏通河道,清理於积,多挖些排水渠,洪后要深埋或焚烧牲畜尸体,不饮生水,不吃生食,更不能吃淹溺的牲畜,不能四处便溺,如此便可有效防止疫病的发生……
徐知安看到这里,就说:&ldo;法子可行,估计施之艰难,成效甚微。&rdo;
玲珑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可不是,洪水过后,灾民必是饥寒难耐,寻到什么就吃什么,哪管那些能不能吃,吃了之后会不会生病,又有几人能听劝,特意将水煮开喝呢?当下,怕是连干柴都寻摸不到的,火烧不起来,又如何烧水煮饭呢。
她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办法再好,施展不开,一样没有效用。
那就写疫病防护的办法吧,人在生死面前,总要面临决择,奔着活头来的人,为着继续活下去,多多少少会使用这样的法子。十个人里有一个人愿意用这个法子,那它就不是没有效用。
最艰难之处在于,地方的官兵们能不能借用的上,大夫的数量及药草能不能保证到位,这才是最关键的外力。
而就她所知,整个朝廷的军务,一踏糊涂,百姓多称士兵们为官匪,极度的不信任他们,本该是保家卫国的人,却成了另一样流患乡野的祸害,这事,无处说理。
所以,官兵也不能用,至少如今的官兵是不能用的。
那么,这个外力就得落在当地的乡绅里长及宗族的族长们身上。
让这些人做外力,当然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如今这境况,还真再找不出比他们更可靠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