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卫民和金惠生,已经走出门去。连老刘和曲建,也挣扎着站起来,到门外去看看雨中山色。因为那或许是最后一次看到了。虽然我们都很虚弱,但对比老刘和曲建,已经好多了。这两个人大半条命都已经没在自己身上,甚至说话都说不动了,还是挣扎着互相搀扶着出去,看一看最后的景色。
我站起来,拿住往外走的陈青的手。
&ldo;无论如何,我不会就此死去,&rdo;我道,&ldo;我一定会让你出去的。让你回到你丈夫身边。&rdo;
陈青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她道:&ldo;没用的。这么多天没有消息了,来之前他肺部的肿瘤已经扩散,现在说不定已经……&rdo;
我默不做声地抱住她的肩膀,不再说话,只是心里想道:肺癌,真讽刺,我戒烟十年了。
陈青在厕所里和我亲热那次,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授意。她是自愿的。
难怪当我发现她长得像我的前女友,并告诉她我觉得她长得像一个人的时候,她说,她了解,这不俗套。原来,这是早已安排好的。也难怪那天她会扇别人一耳光之后,回头对我宽衣解带并说对不起。显然,那是在胁迫之后的屈从。
这更让厕所里的那次,尤为特别珍贵。尤为特别。
因为那一定会是她自愿的,发自内心愿意的。
一定是!
是吗?
整个下午,我都和陈青一直待在一起。我带她上楼,给她看自己以前写过的日记。她一边看,一边不住的落泪。
像窗外不住的雨。
陈青对我道歉,没有及早厕所里对我交代一切,我对此表示完全理解。当时因为害怕我们演不好戏,从此不再厕所外讨论,她会因此被发现,所以她才没有在厕所里来找我,我在她道歉之前捂住了她的嘴。
对于一个丈夫的癌症治疗被人要挟的女子,没有更多可道歉的。
晚上被荣锋叫了下去,说起他的计划。荣锋的计划充满了荒诞的色彩,但所有人听到后,都提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既然小李护士进入那个世界,造成了不平衡,那么,去把小李护士送回来,贸然进入我们这个世界的异物,也许就能回去。荣锋在闭路电视里听到过我们一起做梦的事情,很显然,那并不是梦,而是由于老刘所说的共振原理,我们所有人都病情同时恶化、或者说同时排斥反应,并且进入了同一个空间里。
这是有别于曲建的手的通道,但却极不稳定。我们需要做的,是穿过曲建的身体所构成的通道。
&ldo;我没有理论做支持,&rdo;荣锋道,&ldo;这只是一种想当然。会不会这样,或者,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不能做哪怕一丁点的保证。在下雨停止之前,我们必须生活在一起,在这幢楼里。不想死的话,无论如何都得试试。当然,你们生理上的问题不可能因此而解决,那都得在山外的救援到达之后,才能谈起。&rdo;
&ldo;得有人进去,把小李弄出来。事实已经证明,并没有其它的鬼,曹护张德全林丰死后,也没有人看见有人被他们的鬼害死。我想,我们民间传说中的鬼,和我们现在遇到的,并不是一回事。&rdo;
走廊中间,稍微空旷的一个大厅,所有人席地而坐。中间,是一堆用拆下的木头凳子桌子做的火堆。
天已近黑,外面的雨依然沙沙声不停。荣锋咕哝一句,从一处桌子翻腾出一盒香烟来。
&ldo;来一支?&rdo;他递给我示意。我看了看陈青,还是拿起一支点上。
&ldo;吕华给你烟的事情,报告我了的,&rdo;荣锋道,&ldo;他是觉得你很可怜才给你的。想不到呵,他给你的打火机,却成了我们最后的火种。好心总是有好报,如果当时我说不同意,那么以后我就会吃生肉了。&rdo;
我们大家都不说话,只听荣锋道:&ldo;食物一吃完,只能冒雨出去,看能不能打得到动物了。&rdo;
金惠生坐在我左边,陈青则在我右边。荣锋和老刘则在火堆的对面。我们本能地排斥着他们,但看起来,荣锋则完全毫不在意。
罗卫民,则声称要和曲建单独待一会儿,以问清一些事情。他这个举动很奇怪,但看到他的神智恢复过来,我和金惠生都很欣慰,也没有多想。
&ldo;葡萄糖倒是存货很多,&rdo;荣锋对金惠生半开玩笑道,&ldo;不过估计到最后你的手上的针孔比吸毒的还多。&rdo;
&ldo;你倒是见过不少。&rdo;金惠生回应道。
我们都不由笑起来,荣锋出身缅甸丛林的游击队,这方面当然见过不少。
荣锋道:&ldo;你们比我想象中坚强。我在了解到一切之后,常常在想,要如果换成我的话,我会怎么办。也许我已经自杀了也说不一定。其实刚才我一直都在担心,如果我说出来你们受不了怎么办?其他人倒还好,郭震你却是我必需的。你是我们中间唯一一个有视觉的人,我们所有人在某些方面来说,都是瞎子。&rdo;
金惠生道:&ldo;倒不见得。如果是瞎子的话,又是怎么被吓死的呢?&rdo;
荣锋道:&ldo;对,曹护张德全和林丰,还有黄景亮,都应该是看见了什么才对。曹护吓得钻到桌子下面,张德全吓得跳到树上。林丰是直接在床上被吓死的。他们肯定都是死之前拥有了视觉,以及其它感官。不过,已经于事无补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