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潋怔道,“为何?”
“不为何,”谢执将梅子随意地丢去案上,滚了几下,在桌缘堪堪停住,“我不乐意而已。”
“若是没抱恙的由头,难免又要被叫进去接赏回话,斟酌应付,费神得很。”
“况且,”他拿手支在下巴处,面纱被撩起一角,露出小幅脂玉般的脖颈来,“若真是进去了,只怕这面纱也要叫人摘了去。”
“怎么,难不成,少爷想叫那些人瞧见我?”
细白的手指撑在腮边,指尖搭在面纱边缘处。谢执偏过头去看周潋,清凌凌的一双眼,像是春日里的溪涧。
“没有。”周潋匆匆地别开眼,“筵席之上难免鱼混杂。谢姑娘有此念……实是聪慧之人。”
一干舞伎优伶都是周敬往扬州采买而来,特意赶在寿筵前安排妥当,其意在何处,简直不言而喻。
若要说其中没有周牍的默许,周潋又非三岁小儿,哪里会信。
谢执这一病,倒是刚好躲过了这一轮祸事。
只是,这一回蒙混过关,那下回呢,又该如何?
他到底非自由身,浮萍一般寄寓在周园里,万事不由己。病症亦非长久之计,搪塞得过今日已是难得,哪里能指望时时可行?
周潋在心底替谢执隐约担忧,不自觉地便将这话问出了口。
“少爷多虑,”谢执抬了抬眼,密茸的长睫微敛,“我们这样的人,向来是有今日无的。”
“生来就是叫人取乐用的。早一日晚一日,原也没什么分别。”
“清白的身子守着,吃不得喝不得,不过就是叫坊中多赚几两赎身银子,哪里还有旁的用处。”
他说得漫不在意,周潋却好似被毛栗棵在心里滚了一遭,刺拉拉地疼。
“总是有的,”他有些不甘心地去驳谢执的话,“若不然,谢姑娘为何要以轻纱遮面?为何要在窗前白白地吹一夜冷风?”
他不自觉地朝旁倾身,声音低而稳,朝着人道,“我听过你弹琴。”
“乐自心性起。”
“你的琴音干净,心底自然也光风霁月一片。”
他对上谢执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断言道,“瞒不过人的。”
谢执眼神微闪,里头带着微妙的探究之意,不待周潋细看,就倏忽不见。
“少爷过誉,”他垂下眼,清清淡淡道,“识人须明。我同少爷相交甚短,光风霁月一词,倒也不忙用。”
“只是,少爷方才夸我聪慧,”他转了话头,“不知这聪慧,又落在何处?”
周潋面色微赧。他到底是读过书的,筵席上的那些登不得大雅之堂,贸贸然在姑娘家面前挑明,总归无礼,只好含糊道,“姑娘貌美,又不失自保之力,自然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