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两人现在互说晚安已经到了熟练的地步,林序也不再别扭,其实他还不困,但是不想打扰霍钰成学习。他知道霍钰成跟自己是同一类人,为着理想不断拼搏,奋勇向前。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都觉得凭借努力就可以站上更高的舞蹈,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
于是林序也爬了起来,睡不着就睡不着呗,闭着眼睛失眠有什么用?他坐回书桌前,又学了半个小时的英语,终于察觉到困意的时候,他才跳回床上,脑中挤满了沉甸甸的知识,这回他很快就睡着了。
两天后的晚上,潘贵珍回家了,卢艺思不知处于什么心理,潘贵珍回来后的十分钟,她说家里很多东西都用完了,要出去采购。
潘贵珍平静地说“好”,卢艺思就出门了。
林序躲在二楼,听着楼下的动静,两人没有吵架,潘贵珍估计是冷静好了,卢艺思出门后,林序又等了一会,才下了楼。
潘贵珍坐在沙发上,刚打开电视,转到了体育频道。
林序说:“叔叔。”
潘贵珍点了下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出去几天不过是出差:“小序,下来练琴吗?”
林序说:“不是……我想跟你聊聊。”
潘贵珍要放下遥控器的手一顿,说:“好啊,我把电视关了。”
“不用关电视。”林序阻止了潘贵珍,他觉得有点背景声挺好的,不然聊起来恐怕有些尴尬。林序不害怕尴尬,但能稍稍避免的话,也没必要直面尴尬。
林序坐在沙发上,与潘贵珍中间隔了半个人的距离,他开门见山道:“叔叔,那天你跟妈妈吵架的时候,我听到了。”
潘贵珍被小辈点出来吵架的事情,难掩窘迫,他动了动屁股:“那是我跟你妈妈的事情,你不用管。”
“那不只是你跟我妈妈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我听到我的名字了。”林序说,“叔叔,不要跟我说这是大人的事情,我真的不是小孩了。这些年来,我们好像没有谈过心,今天趁着大家都有时间,我们把事情掏开来说吧。”
潘贵珍的视线在电视和林序脸上来回飘:“好吧,你想说什么。”
“首先,我很抱歉,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地把我当成你的亲儿子,但是我始终没有想过把你当成我的父亲。所以,我只能喊你叔叔,我真的没有办法喊你一声爸爸。对此,我除了抱歉,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潘贵珍“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林序注意到潘贵珍说的是“知道”,而不是“理解”或者“明白”,前者和后者的区别还是挺大的。林序斟酌词句,道:“虽然我没法将你当成我的父亲,但这些来,我已经把叔叔当成亲人了,我在乎你的情绪和感受,所以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大可以直接说出来。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力去改。”
潘贵珍说了一句让林序意想不到的话:“其实我很讨厌你在家里弹钢琴。”
林序感觉舌头打结了:“什么?”
“我很讨厌你在家里弹钢琴。”潘贵珍扯了扯嘴角,虽然在笑,但是笑容十分牵强,“我是个很俗的人,我不懂钢琴,也不懂音乐,你要是问我世界上著名的钢琴家有哪些,我只能说出一个贝多芬。而且我记住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后来失聪了,而不是因为他在音乐上取得的成就。小序,既然都说开了,那我就实话跟你说吧。我无法欣赏你弹的那些高雅的音乐,更不要说喜欢了,在我眼里,你制造的钢琴声一点也不美妙,甚至很吵,很喧哗。不是,不是你制造的钢琴声,是这个世界上的音乐我都很难去欣赏,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一听到你在练琴,就恨不得拿出耳塞塞住耳朵,有的时候我也拿了,你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但是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跟你或者你妈妈提过这一点,因为我不敢说,我害怕你们觉得我是一个粗人,觉得我是一个没有品位的人,那你们估计就会离我更远了。所以我一直都在忍,你妈妈每次叫你去练琴的时候,我的笑容都是挤出来的,我一点都不高兴,我觉得很烦,特别是中午睡觉的时候,你妈妈从来不会管我需不需要午休,你想什么时候练琴都可以,但我不是什么时候想睡觉都可以。有一天我刚睡着,就被你弹钢琴的声音吵醒了,这不怪你,你可能都不知道我在家,但我很烦,我好不容易才睡着,我真的很想下来将你的钢琴砸烂,但我最后只是用被子蒙住了头。可是你明白吗?最让我难过的不是忍受我不喜欢的噪音,因为我爱你和你的妈妈,我可以忍。最让我难过的是……你们从来没有一个人来问过我,我是怎么看待钢琴和音乐的,从来都没有,一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