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浮名平日受了,今日就会被反噬,也怪不得别人。
他见她不出声,才问:&ldo;可还有要问的?&rdo;
这回,换她摇头了。
&ldo;三哥这个人‐‐&rdo;他停顿在那里,又笑说,&ldo;不算很好,也不会太坏。你姑且试一试。&rdo;
金玉华筵,他走过上千遭,浮花浪蕊,更是遇到不计其数。可有这么一日,他傅侗文也能放低姿态到这个地步,对一个女孩子。
沈奚眼睛不敢望着他,看看地板,又看棉被上头,有自己落下的一根头发。她想着,一会儿要将它捡起来,绕成圈,捻个结。
想着,想着,她轻轻地&ldo;嗯&rdo;了声,喉咙里发了声,耳根也烧了起来。
这是应了。
糊里糊涂地,她又和傅侗文交谈数句,约莫是睡了,好,我将这灯关上了,好。
灯被揿灭。
傅侗文将她放到棉被里,这才又从床尾走回去,到他那一头,上了床。这床一颤,她的人也跟着一颤。万幸他不再说话。
这就是要恋爱了。
这么大的一桩事,两个人却对话寥寥,甚至没有一句是直白的。可她又想,现在是新时代了,谈恋爱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又不是前朝。
人慌牢牢的,她揣着不安。
结果做了梦,也梦到的都是他浴在灯光下的脸和双眼,像夜晚的火车,那辆送她入京的车。她挤在门边,四周都是陌生的旅人,下车时是在正阳门。
简陋的木牌子上写着几个字母,当时她并不认识。
后来来了纽约,再回想,依稀能拼出来那是pekg。
车站人流密集,她是跟着人挤出来,始终跟在给她带路的陌生人身后,木栅栏外,围满了等着拉客的马车和骡车,她坐得是人力车。那天,车站外只有两辆人力车,她占用了一辆。
断断续续的,拼凑出那年的逃难。
天亮时,傅侗文拉开窗帘,去了洗手间,没多会出来。
沈奚也溜下床,不甚清醒地洗漱。擦干净脸后,她将毛巾卷起来,准备放到水池旁。她喜欢这样,这样会让她觉得干净,尽管每日都有人来换烘干的毛巾。
毛巾卷到半途,他先离开了房间。
新的一天,和过往无甚差别。
谭医生自从昨晚被她撞破后,反倒大方了,终于将交往半月的女友也带到私人甲板。有了肌肤相亲的情侣之间,举手投足尽是亲密。至多保持了半小时的距离,谭庆项就将女朋友搂在身前,两人一道坐在躺椅上,共享新送来的水果。
沈奚和傅侗文却比往常还要正经,她看谭庆项拿来的书,他翻看新送来的报纸。
至多是,她想拿茶杯时,他会顺道为她往前推一推。
她心猿意马,他气定神闲。
真是高下立见。
十一点,管家递了张名片来,说是今日上船的新客人里,也有前往上海的中国人。听说了这里有救过人的外科医生,才递了名片上来。
傅侗文接过,上头写着上海仁济的名头。
毕竟是来拜访沈奚的,他还是将名片给了她:&ldo;你来看吧。&rdo;
&ldo;应该没问题吧?&rdo;沈奚头回被人拜访,想见,又怕惹麻烦。
&ldo;中途上来的,问题不大。&rdo;谭庆项给她吃了定心丸。
&ldo;那就见吧。&rdo;她开心起来。
见到同行,总比琢磨该如何谈恋爱要轻松得多。
来的是两个人。
一个金发碧眼,一个黑发华人。
那个华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高个子男人,戴着一副墨镜来,也是留学生的做派。他见到屋里的几个人,将墨镜摘下来,热络地和他们做着介绍。他叫钱源,是仁济医院的医生,旁边那位是他的同学兼同事。沈奚早被谭庆项科普过,北京协和医学堂和上海仁济在国内的地位,对这位前辈很是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