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似是一阵阴风忽而从黑暗深处涌来,木门“碰”的一声猛然阖上,那声音荡起在看不见的深处,凉意卷着森森诡异之气瞬间将长笙吓的起了一层浅薄的鸡皮疙瘩。
他不敢出声,只能紧紧的伸出手将李肃的脖子搂在怀里,少年似是也有些微微的俱意,身上的肌肉明显紧绷了一瞬,下一秒,周围忽然亮起了暖黄色的灯。
四下静的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长笙温热的鼻息拍打在李肃的肩窝,那每每激起的一阵阵微薄的热气,令少年原本绷着的身子稍渐舒缓。
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寂静、黑暗、无声。
像是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在四面八方窜动着,而后顺着那脚下的石阶,一层一层,延伸到最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等长笙稍微提起一丝勇气将眼睛撑开一条缝隙的时候,李肃已经站在了最下面的空地上,身后那顺着石阶一节一节亮起的灯,开始逐个熄灭,而后仅存的光将满堂照亮,洒在那正中央祭祀一般的灵堂之上!
入目可及是一片巨大的广场,熟悉的青铜狮首悬挂在堂壁之上,与那石阶正对的方向,狮首偌大,张着森然的獠牙,两侧奇异的烛火微微跳动了一下,将那足有一人高大的狮首照应的分外凶残。
青铜狮首下方摆放的是一块宽一尺,长二丈的石桌,桌上由于经年的积累,已铺上了一层足有三寸后的灰尘,桌子两侧不知是多少年前留下来的青铜酒盏,经过年华的洗礼,表象已是劣迹斑斑,用手轻轻一抬,便能将那溢满的灰尘瞬间抖落下来。
整座宫殿四四方方,每个角落分别坐落着一筑圆形的石柱,上面刻着类似于古老滕文的密语,以及怪力乱神的妖魔。
静,死一般的静。
长久背着长笙,再加上腿上的伤,李肃的身子此刻实在是有些难以支撑,刚才在外面俩人只用一些野果饱腹,实在是给这身体提供不了多少能量,他忽然转头打破这片沉寂,轻声问长笙:“你还好吗?”
像是被什么东西在皮肉上戳了一下,长笙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说道:“好着好着!”
李肃随后将他轻轻放了下来,活动了几下早已经酸麻的手臂,他抬头看一眼那青铜狮首,说道:“这东西好像在哪见过?”
长笙当即翻了个白眼,说道:“这是只有草原大君才配用的图腾,我父亲金帐里就有。”
话音一落,二人突然对视了一眼,随后当即会意——既是草原大君才能用的东西,那这地方,应该就是哪位大君所建的地宫了吧?
李肃似乎忘记了腿上的伤,此刻走路倒也不瘸不拐了,他上前轻轻拂了拂那石桌上的灰尘,而后被呛的咳了几声,声音在空旷幽深的地下宫殿内传来,回声绕了良久。
随着他袖口的扫动,清晰的刻文从石桌上一点一点的浮了上来——
“昔年劈刀弑天狼,八百里长沙踏九江。铁蹄一怒卷大荒,归墟何处予孤齐天望江山?憾!回首霸业皇图几遭,唏嘘青史留名一页,九万里黄金血满地,北望浮屠,苌弘化碧。光阴已度千余日,巫山云不却,沧海水难覆。遥想经年十里外,铁蹄响,唱九曲,镇山河。无奈岁月苍穹,遥指铁沁王。”【注1】
落笔处为:大荒历三百一十七年。
李肃直觉性眉头一跳,三百一十七年,正好是铁尔沁王薨逝的前一年。
将那字迹上的灰尘细细的擦了个干净,少年眉宇间的疙瘩不由越来越紧,若这座地宫真是当年铁尔沁王在世之时所建成的话,如今五百年的韶华流逝,竟还能保留的这般完好如新,实在是难得。
“黄金血满地北望浮屠”
李肃将这几个字在嘴巴里细细嚼着,当年铁尔沁王称霸春秋之际,晚来想必也常感叹岁月华韶,孤影悲凉,不然那一句“无奈岁月苍穹,遥指铁沁王”的叹息,怎会从那样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
突然身子一热,李肃回过神来,就见长笙狗皮膏药似的贴了过来,问道:“这写的什么,给我看看。”
长笙将手上的灰尘下意识往李肃身上一抹,他自以为做的顺手,实则并未看到后者眼角处忽然挑起的无奈和笑意,李肃由着他来,倒也没说什么。
“没想到这宫殿居然是我先祖在位之时所建,当真是稀罕呀,不过这地方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李肃说道:“不清楚,不过看样子,倒是有点像西汉的皇陵。”
长笙说道:“什么皇陵?那是你们东陆才有的玩意儿,我们北陆的君主,但凡薨逝,都是要请长生天和阿满一起做法,然后挑个好日子,将尸体送到天池上火化升天的,北陆人向往自由,我们的灵魂是要被风送去女娲手里重新洗礼的。”
李肃忍不住笑道:“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长笙眼睛一瞪,“你还不信我?当年我爷爷乌达汗王薨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骗你这小孩子做什么!”
李肃想了想,挑眉说道:“我若是没记错,乌达汗王是八年前去世的,那时候你还不到一岁,就能记着了?”
长笙被他直言戳穿,当下觉着有些下不来台,突然就朝李肃踩了一脚,厉害道:“喂,你什么意思!我可没骗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李肃:“我也没说不信你,一直是你自己在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