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絮本是竭尽全力地托扶着萧贵人,可元妃如此蛮横嚣张,她一时头脑发热,竟“咚”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挺直脊背仰起脸,眼神坚定地望着我道,“启禀皇后娘娘,萧贵人的日子过得如此凄惨,皆是拜元妃娘娘所赐。”
“混账东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元妃当即上得前来,指着轻絮勃然怒斥,可轻絮面不改色,看也不看她。
萧贵人失去了轻絮的依托,不免和她一起跪倒在地,轻絮此话一出,她震惊之余只剩绝望,仿佛她的世界已然变成灰色,再无半点光亮了。
与之相反的是,我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异乎寻常的惊喜,简直要笑出声来,我两眼放光地对着轻絮道,“真有此事?你可知污蔑嫔妃是杀头的大罪,不可信口雌黄,凭空造谣。”
轻絮的后颈和脊背一样挺得笔直,毫无退怯之意,“奴婢怎敢造谣污蔑元妃娘娘,此事的知情人不知几许,皇后娘娘大可以派人到内务府查证,萧贵人每月所得之物,怕是比之于元妃娘娘宫里的奴婢嬷嬷还不如。”
元妃神色大变,美目圆睁,惊愕地瞪着她道,“萧贵人的每月份例是多是少与本宫何干?若是少了,你身为贵人的贴身侍婢,不去向内务府讨要,倒来编排本宫,皇后娘娘仁德圣明,岂会受你蒙蔽,听信你一面之词?你胆敢构陷本宫,究竟是何居心?”
我半眯着眼观摩元妃神态举动,听她这言下之意,若是我信了轻絮之言惩治了她,岂不是有负仁德圣明之贤名?
轻絮仍不看她,只昂首对着我道,“孰是孰非,皇后娘娘自有公论,元妃娘娘何必怒发冲冠,火冒三丈?”
我猜她是想说狗急跳墙,只是她终归是个奴婢,不敢如此侮辱元妃,但在场之人又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她刻意收口的话。
玉妃和容妃皆脸色变幻,目光似嗔非嗔,似喜非喜地看向元妃。
元妃顿时怒不可遏,叫嚣道,“巧思,给本宫掌她的嘴!”
巧思立刻凑上前来,扬起巴掌,我及时呵斥道,“住手!”
轻絮上身仍如松柏一般地跪着,巧思在我的呵斥之下不敢动手,元妃脸色胀紫,因气怒攻心而呼吸不稳。
元妃目光阴沉地盯着我道,“皇后娘娘竟然坐视臣妾受辱而置之不理,臣妾命人教训一个贵人的贴身侍婢,皇后娘娘却刻意阻挠,难道皇后娘娘果真信了她的鬼话,以为是臣妾暗中指使内务府那群管事太监,有意针对萧贵人,克扣她的份例,不让她有好日子过?”
我微微蹙眉,不大能理解元妃是如何做到如此理直气壮的,明明就是她仗势欺人,她竟半点儿也不心虚,反倒做出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悲愤模样。
这倒使我有些底气不足了,难保内务府那些个总管太监们会宁可自己做替罪羊,也咬紧牙关,宁死不把元妃供认出来。
我深想片刻,连要萧贵人开口都如此艰难、一波三折,何况是那些个怯懦畏缩、胆小怕事的太监呢?
况且元妃未必会亲自出面教唆,此事若真要查证,不知有多少人会挡在她前头,替她抗下所有罪责,说不准她还成了最无辜的那个。
我今日之行,本意是为萧贵人出头,让她往后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我原就不指望凭借此事扳倒元妃,顶多是想压一压她的气焰罢了。
可眼下玉妃、元妃、容妃齐集于此,轻絮又直言指控,场面恐怕超出了我的掌控,变得不大好收拾了。
我正思量下一步打算,容妃忽然打破沉寂道,“娘娘,臣妾相信元妃姐姐不会如此自私狭隘,做出此等有份之事。况且元妃姐姐与萧贵人素无恩怨,元妃姐姐没有理由仗着妃子的位分苛待于她。轻絮愤然指控元妃姐姐,也许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但她未有实证便以下犯上,她当着皇后娘娘与臣妾等的面竟敢如此放肆,岂不是不把皇后娘娘与臣妾等放在眼里?皇后娘娘若不处置了她,此种视宫规于无物的风气渐长,只怕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太监宫女们都敢犯上作乱,臣妾等在这后宫之中还有何立足之地?便是皇后娘娘,怕也难向皇上交代。”
我才发现轻声细语地说狠话乃是容妃的一大特色,连未必能听懂的玉妃都神情叵测地看了她一眼,何况是被推入两难之地的堂堂本宫了。
我若不惩治轻絮,便下不来台;我若惩治了轻絮,便是明摆着姑息元妃,明摆着告知众人本宫拿她没辙。
迫于无奈之下,我瞄了眼萧贵人,眼见她脸白如纸,瑟瑟发抖,我只能是暗自叹息。虽说我也没指望她说出一两句中用的话来调解局面,但她也未免太过软弱了吧。我估摸着若我把话头强加给她,她指定要当场晕厥过去。
但是真晕还是假晕,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心中隐隐懊恼,今日来这披香殿属实是未经深思,但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份上了,总要有个说法。
容妃见我半晌无话,便又温言道,“皇后娘娘不日前才为了一个花房里当差的粗使宫女与元妃姐姐闹了不快,今日元妃姐姐受屈忍辱,难道皇后娘娘又要护着一名婢女而置元妃姐姐的颜面于不顾吗?”
我敛容望着她,她人畜无害、温婉善良的模样使我心里一阵恶寒,看来过去那两年,是我低估她了。
只是她若以为我是这么好拿捏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贵为皇后,何需明哲保身,按照他人之意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