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是吃席,周勉请我与皇上入席,其余人等跟着纷纷入座,本该热闹喧哗的场合却无人敢放肆闹腾,满桌山珍海味我却毫无胃口。
周勉向皇上敬了杯酒,本也该向我敬一杯,可我身怀有孕不便饮酒,他便自说自话地走过了。眼看他敬过皇上,敬过各位王爷、世子,再到各位大臣,我却在想当初我与皇上的成婚夜,不知皇上可有与他人互相敬酒。
想来便是有,也不过寥寥数杯,因为那晚皇上身上并无多少酒气。
其实以周勉的身份地位,他也无需如此一杯杯敬过去,然而他却像是刻意要灌醉自己一般,饮下一杯又一杯。
这酒席粗算过去大概有十八桌,每桌约有十余人,即使周勉每桌只敬三杯,总计也要喝六十四杯酒,也就是五到六坛。
若是他酒量好,这五六坛酒倒不算什么,说不准他还能与人拼酒,直饮到天明。
想到这里,我却禁不住笑了一声,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呢,良宵苦短,周勉怎会在酒席间徒耗整夜。
我笑着笑着,笑容又有些发苦。
皇上蓦然凑近我耳畔道,“皇后可是想到什么好笑之事了?”
我陡然一惊,他不说看到却说想到,可见是知道我心猿意马,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好在当着众人的面,皇上即使是心有不悦也不会发作出来,我借故遁出宴席,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待着,大大松了口气,歆儿与妍儿随在我左右。
其实在那宴席上一眼望去,周勉仍是最独出的一个,纵然世家子弟中不乏风度翩翩、仪表堂堂之流,可就是没有一个及得上他。
我怕我再多看几眼,又会心生执迷。
原本在他人府上不宜乱走,可我真的很想四处看看,消消胸中闷气。听闻周勉哥哥不喜奢华,府上一应用物皆从简,这侯府虽颇有格局,但少有珍稀之物点缀,倒是跟我那永乐宫的装点风格如出一辙。
我每行几步便忍不住叹一口气,控制不住地想起周勉,可想着想着又会想起皇上。
黄昏时分天色易变,当我走进一座溪亭小憩时,远边的天还是蛋黄莲蓉月饼里的馅料,可当我回头望见周勉哥哥时,夕阳余光便似仅剩一缕,随着他举步走近,天幕一点一点被拉上,直至月光取代了阳光,四下里亮起五彩斑斓的灯。
这侯府总归是不缺下人的,到了该点灯时立刻就有人冒出来点灯,可我却看不到他们在哪儿。
我不晓得此时最该在宴席上款待宾客,与众人相互敬酒的周勉怎会出现在我面前,但至少可以肯定,他不是来带我远走高飞的。
他未行礼,我反倒觉得轻松,尽管他神情有些凝重。他也不像是醉了的模样,尽管他身上酒气颇重。
歆儿与妍儿在我的命令下不情不愿地退到亭下望风,犹如两个厌学的孩子被娘亲赶去学堂,一步三回头也就罢了,还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矫揉造作。
待她二人退下,我方才向周勉客气有礼地笑道,“侯爷怎会来此?莫不是怕本宫在府中迷了路,特地来寻本宫?”
我自觉自己的嘴脸十分讨打,可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他。
良久,周勉文不对题道,“听说宫中这段时日不太平,所有事都是针对你而来。”
他这话语截断得很是突兀,从他充满关切的眼神里,我似乎能读出未说完的后半句。
还好你没事。
可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这个节骨眼上他单独来找我对我表示关心有何意义?
我道,“侯爷多虑了,本宫贵为皇后又身怀龙子,宫中谁敢对本宫不利?”
他道,“万事小心为上。”
我真哭笑不得,我向来不擅于洞察人心,伴驾三年都捉摸不透皇上,何况是远观远多于照面的周勉。
我道,“多谢侯爷关心,只是今日侯爷大喜,本宫特来祝贺,眼下贺礼已然送上,喜宴也近尾声,侯爷该去与新娘共度良宵,而不是陪本宫在此闲谈,本宫也该是时候与皇上一块回宫去了。”
我与他在此会面显然不成体统,他本就不该来找我,何况他只是为了说些不起任何作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