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看得好透彻。”喻勉苦笑,“我在你面前真的什么都藏不住。”
他说:“大概是因为……我的家长从来没有控制过我吧。我喜欢什么就让我做什么,也没有跟我说过‘男孩子就该怎么样’‘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子汉大丈夫’这种话。”
“我的父母真的是在无条件地认可和支持我的一切,我的性格、我的喜好、我的选择……也放手给了我充足的自由。我知道,在这一点上我无比的幸运,哪怕什么都不做都已经是中上的人生。”
许多他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对于喻勉而言是生来就有的常态。
喻勉也是了解过很多人的经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成长过程中在情感的方面有多么“奢侈”。
“所以我很羡慕你啊。”肖亦欢说,“你或许因为人生的际遇和挫折厌恶过自己的身材,受到过来自外界的伤害。但你没有因为‘你是你’而矛盾和痛苦过。要知道,很多人花了一生都没能接纳自己。”
喻勉摇摇头,“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好?”
他无奈道:“我的家庭支持我,但家庭之外的环境在无差别地施压给每一个人。我也是在堆满黑历史的青春期里读了很多的书、想了很多、走了很长的弯路,才慢慢坦然接受自己的。”
“而且……”他羞涩道,“正因为我的柔软、敏感还有同理心,这些不被认同和接受的特质,才让你喜欢上我。有这些,我才能为你带来快乐。想到这里,我更能坦然地接受它们了。”
肖亦欢莫名地双颊发烫,略带娇嗔地“哼哼”两声,说:“喻小勉,就数你嘴甜。”
“嘿嘿,嘴甜也是我的优点之一啊!”喻勉悄悄去摸驾驶员的大腿,占人家便宜,“我知道我的优点很是难得,让我获得了更加丰富的人生体验,也获得了你的认可和喜爱。”
肖亦欢拍走他的爪子,认真开夜路,“那你,会觉得我工作的时候,是一种遮遮掩掩的虚假伪装吗?”
“怎么会?!”
喻勉认真地说:“你对待自己的专业与学术、对待患病宠物和家长,有专业而严谨的态度,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这是你性格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只不过在诊室和手术室里集中展现出来了。”
他又说:“而你的私生活,你希望过得舒适,能尽情展现你张扬的、闪光的个性。那就是本来的你啊!”
“你真的这么想?”肖亦欢挑眉。
喻勉真得不能更真了,“人就是有不同的角色啊!在父母面前的我和在你面前的我是不一样的,但那都是我。你的每一面都很吸引我。”
转而,他有些不安地问:“欢欢,你会觉得,我没有你的朋友有趣吗?”
比起那些拼命绽放的、性格各异的人,他显得过于普通和无趣了。
肖亦欢去捏他的脸,“当然不会啦!你怎么可能不可爱?要是跟你相处无聊,我干嘛三天两头往你家里跑?”
他任由恋人揉搓自己的脸,只是乐呵呵地冲着人家笑。
肖亦欢收回魔爪,认真开车。
“我是觉得……也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性向是少数群体,就非要把审美往亚文化上靠拢,刻意地追求与众不同。”
他略作思考,又坚定地说:“以少数群体为耻和活得只为彰显自己是少数群体的模样,我觉得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的性向只是我的一部分,我不是为这个性向而活的。我的全部生命不应该只活出一个‘性向’。”
喻勉真诚道:“但我很羡慕你的朋友们,他们都在勇敢地挑战世俗的眼光,都在反抗这个社会中约定俗成的、不可撼动的所谓‘正常’。没有骗婚、滥交、伪装、自暴自弃,没有虚度,而是燃烧独属于自己的生命力。”
“他们格外地团结,并彼此支持、温暖着。”他说,“欢欢,你有一群很可爱、很坚强的朋友。我也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朋友之间这样热闹的氛围了。”
话语中的暗含的小失落被肖亦欢敏感地捕捉到了。
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合适的时机,抿紧嘴犹豫要不要点破。
他停好车,同喻勉牵着手,回到家中。
然后,他就绷不住了。
“以前,你也是这样一个人吗?”肖亦欢问,“你的朋友们呢?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喻勉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他目光有些躲闪,但最终还是决定诚实地面对自己。
“我有过关系很好、很亲密的朋友。只不过后来,我经历了那些事,变得有点‘自闭’,就很少联系了。他们毕业后有出国的、有在大厂工作的,都比我有出息、特别忙。”
停顿片刻,他低头说:“其实,他们也跟我联系过,但我当时钻牛角尖出不来,精神状态特别差,不想让他们察觉我异常,回消息也不说真话。等到变成无业游民、清空动态之后就再没回复过他们的消息。”
那个时候,连关心都会变成一种对伤痛、愤懑的复习。他想要杜绝一切同自己遭遇的不公相关的事情,包括安慰和同情。他只想逃避、只想躲起来,就那样躺在床上,像是一株即将枯死的植物。
他难过的时候没吱一声就无视了所有人的消息,觉得自己好了又突然擅自开始联系,那成什么了?
长久的消失之后,喻勉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曾经亲密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