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爷爷受自己牵连,如今的处境肯定很艰难。黛云软忧思重重,食不知味。裴赴远回别院后,她却强颜欢笑,装没事人一般,不想他跟着烦恼。她以为,这裴郎君为了自己已经触犯了锱铢必较的独孤珩,若因她再背上窝藏的罪名,岂不是又要得罪定北侯。不说影响官途,就怕连个人安危也得不到保障。
也许,是时候该离开了。
再说了,裴郎君还有亲事在身。她虽心仪他,她虽是罪臣之女,她虽有过一段没有婚姻事实的婚配史,但却不代表她甘愿成为他的外室,更何况是在明知他蓄意隐瞒的情况下。
天色未晞,晨露细细密密地缀在红肥绿瘦间。昨夜就偷偷收拾好行李的黛云软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院门儿。望着将沉的半轮月,她花容愁悒,心头因别离而不舍,脚步却十分决绝。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黛云软站在渡口等船,心里拿定主意,看第一艘客船是去哪个方向的,她就去哪儿。若是背离帝京方向的,那她就冒险回幽州面见定北侯,既为了早点请罪,也为了早日澄清真相。虽然她如今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王家更相信自己,而不是信任危言耸听的孤独珩;但若是往帝京行驶的,她就按照郦爷爷说的,去帝京投靠戴丞相,尽量听郦爷爷的安排,不给他老人家添乱,一切从长计议。
……
转眼就要入秋了。扮作男装的黛云软已经在戴丞相的府上借住了半月有余。早在黛云软前去戴府投奔之前,戴鲁文就已经收到了郦老雁从幽州打来的招呼。黛云软按照当初郦老雁的信件内容,隐姓埋名,从此既不是秀颖才子黛远山,也不是柔弱不能自理的黛娘子,而是化名为郦海,郦老雁的小太监干儿子。她当然知道郦爷爷是为了让她顺利避祸才出此计策,不过要说郦海这名字没有半点儿私心她是不信的。郦老雁的郦,海微澜的海……
裴赴远又回了西郊别院儿。庭院中的木樨花渐渐要开了,她却早一步悄无声息地走了。当初她分明很期待做桂花酒酿同他一起喝,可如今却只剩下一张单薄的告别信。多舌的丫鬟他已经处死了,但还不足以泄愤。
裴赴远很头疼,那天的船家说她是在帝京的码头下站的,可是入了偌大的帝京,在挨山塞海的闹市里,她的踪迹就彻底石沉大海了。
心有余悸的松善在亭子中奉茶,双手好几次颤抖,差点打翻茶杯。虽然被温玖呵责了几句“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但好在裴赴远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松善心头倍感煎熬和后怕。她也不知道向来清贵温文的世子下起手竟然那么狠辣。当初,世子隐约从告别信中猜到是下人们嘴碎才让黛娘子不辞而别的,勃然大怒。松善为了不受处罚,便一股脑儿甩锅给了小丫鬟松春。松春心智单纯懵懂,还没搞清来龙去脉,见松善言之凿凿,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泄露了世子在京中还有官邸,就忙认起了错。奴仆们都心怀侥幸,认为只要领罪后挨几个板子就行了,却不想松春被护卫拖去了林中,一剑刎了脖子。
想到替自己枉死的松春,松善至今都脖颈发凉。对门阀贵族而言,这天下百万奴籍者的命就如草芥卑微,就如鸡犬低下。把奴隶弄死,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捏碎蚂蚁一样,不值一提,不屑一顾。
第31章
在被“收容”的第二十一天,黛云软觉得仅在正厅匆匆拜会过一面的戴丞相大概是早就把她给忘了。戴府人口众多,家业庞大,戴鲁文又日理万机,每天打交道往来的都是皇城之上象简乌纱的达官要人,哪里会惦记着她这样的小小人物?不过,如此也好,黛云软更乐得自在。她还没有自信能面不红耳不赤谎话连篇的面对见精识精的庙堂老人。只怕交流多了,反而容易漏出破绽。
通过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黛云软知道自己住的客院顶多算个中等标间,并不是戴府用来招待上流权戚的。她隔壁客房还有一位借住了半年多的举子,跟她并不算熟,仅仅是路过时微微一笑的点头之交。叫什么牛廉奉,好像是某位姨娘的侄儿,大老远从黄州来的。
虽然黛云软再没出过门,但跟戴家的下人们却是混熟了。因为长得俊俏,奴婢啊婆子啊总是格外关照她,什么好吃好喝的都不会忘了她;又因为听说她是个太监,家丁们也并不嫉妒她的女人缘,甚至有些同情她。
黛云软才入住客院时总是把自己闷在房里看书或者谱词作曲。渐渐地,跟仆人们熟络了,时常会帮大家免费代写家书。偶尔也会跟着园丁李老头打下手,学习园艺。后来就连那个内向不多言的举子也会与她在院中切磋棋艺,将科考的书籍借阅给她,并且与之谈诗论道。
主人家时常办宴应酬,在大伙儿都忙碌的时候,她能自由出入厨房偷吃的;戴府修葺新苑儿时,她也可以混在李老头尾巴后头,跟园林工匠们修山筑水,栽种花草。这样无忧充实的生活,像极了在嘉兴那段融洽和乐的时光。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自己能一直留在戴府做个被主人家遗忘的小蛀虫。
“郦海,真是可惜了。若你不是个太监,真应该同我一道参加科考。虽然你没有全面的学习、熟记过经史子集,儒经义理。但我相信,这对你而言并不难。你本身就腹有诗书,基础甚好。唉”两人各坐在亭中看书时,牛廉奉忽然叹惋道。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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