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方才听了黛云软的话,似乎有些感同身受,“今日中秋,你我一老一小,也算是同病相怜了。郦小兄弟,咱都到这儿了,你只管往外划,随我去打一壶酒回来,咱们喝上一盅。”
天知道,黛云软是无意让矜寡老人跟自己一样有自伤自怜的身世之感的。出于愧疚,她没有拒绝老人让她划桨出府的请求,心头想着,速战速决,绝不过在外过多停留即可。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还能一出去就遇事儿?
李猷微服出宫,这次身边跟着的却不是禁军统领班耿了,而是自己扶持的大内高手上官耒。他知道自己的行踪大概早就被当做天价消息卖给了别有用心之人,于是吩咐了好几组宫人假扮他先后出宫,折腾了好大一圈儿,又是换装又是换坐骑,终于溜到了坊间。
黛云软坐在埠头上等前去打酒的李老头,一旁的妇女或背着娃捣洗衣物,或在水里摘菜洗菜。曜朝水质极清极纯,尤其是帝京,护城河里的水是从有神域高山之称颐寿山脉融化而来的,很是养人。
裴赴远今年中秋也没有回扬州,英国公范修早早就让他在国公府过节了。几个舅舅在上朝时遇到他,也时不时提醒他早点到,别又被房鸿渡那小子拉去参加什么文人雅集了。
房鸿渡:啊欠
确实,今年中秋房鸿渡也跟往年一样不着家。打算白天先去白鹮坊跟友朋们吃饭,晚上再去愿君多采颉馆儿赴另外一场局。
他正按辔徐行,穿梭在花灯小贩之间,忽然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在了街角的埠头上。
那小公子看起来很眼熟啊?莫不是以前见过?可是在哪儿见过呢?哦!他大力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位在大理寺门口站了一下午的小娘子吗!当初因为以为她是独孤珩那纨绔的女人,他还为此惋惜了很久呢。可是独孤珩早就离京了,怎么会舍得不把她带走呢?
第32章
黛云软百无聊赖,见埠头隔壁早支起了个书摊,想着干脆买几本书回去消磨时间好了,于是起身挑选。书摊旁本就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布衣少女,翻书很是投入。其中一个拿着一卷书啧啧称赞道,“这本《偃月选集》既有情致风雅,措辞婉约清新的闺词,又有笔锋激越,谈论史今的咏怀之作,真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偃月选集》?是第一行首燕笼月创作的诗词合集吗?燕娘子深得名士方啸生先生的赏识,在他的全力支持和编录下才促成了此书的雕版印行。我记得当初发行的时候很难买到呢。而且,听说咱们帝京好多贵女都瞧不上燕笼月章台柳的身份但背地里都在偷偷读她的《偃月选集》。”另一姑娘回应说。
无意听到这番对话的黛云软亦有些好奇了,不自觉地拿起了另一本线装的《偃月选集》。又是燕笼月这个人物,她来帝京听说过两三次了。兰舟夜泊青山下,淡烟笼月尽铅华。十二岁时渡秦淮河,她也曾给府上一个年纪相仿的小丫鬟取过这个名字,真是好巧啊。
黛云软累积的知识厚,除了素日里看书勤,其余便是记忆较好的缘故。不说那个也叫燕笼月的女婢,以前在她府中伺候的幽梦,穗花,疏影,横波这些人儿她都还记得音容相貌。尤其,大家名字全还是她给取的,所以印象更深刻些。
无奈后来家里出事儿,这些丫鬟仆子们估计又被发卖去了别家为奴了吧。只是不知,天地之大,究竟都散落去了何处。
两少女从荷包里掏出铜钱买书付账,起先发表言论的那位又忽然嗤道,“那些自持出身高贵的千金闺秀,除了会投胎,还有什么比得上燕笼月的?承认别人有才情很难吗?天天教养礼仪规矩,心胸却偏狭得很。从这本书就看出,燕笼月的宇量见识,心思机杼,不知高出她们多少。”说着,她指了指书里的内容为自己的话佐证,“尤其你看这句,‘富贵江湖之远,厄困殿陛之高。不畏西风南浦,宁弃北阙东旭。’这可是那些千金们能憋的出的?”
黛云软翻书的手逐渐颤抖。书上印刷的一字一句深深刺痛着她尘封的记忆,继而,伴随着惊涛骇浪般袭来的讶异和不解。这书页上白纸黑字汇聚而成的一首首散骈、诗词、小令,明明是自己亡母被抄家前作于江南嘉兴的!本该被抄没毁灭或封印的东西,为何会被这个叫燕笼月的所谓才女占为己有,公然收录成自己作品并且流行于市?
好一句‘富贵江湖之远,厄困殿陛之高。不畏西风南浦,宁弃北阙东旭。’啊,这分明是外祖父三次拒绝入仕时,母亲袁蓁蓁敬于她的父亲袁熙宰的词句!
黛云软颤巍巍地付了钱买书,强自稳了稳心神,坐回了小船上盯着书苦思。
房鸿渡任大理寺少卿之职,最不缺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本领。他自然没有错过那女扮男装的婉美少女忽然失魂落魄的瞬间。她这是怎么了?
犹豫了片刻,他弃马给小厮,独自迈步上前,搭讪道,“小兄弟,你这船可渡客?”
一道影子投射下来,遮了大半日光。黛云软仰起头,只见一黛青色圆领袍的倜傥郎君立在自己跟前。她见着有些眼熟,但暂且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但凝对方端重问询,持礼含笑的模样,也没有将他与一般登浪徒子联想在一块。只得尽量让声线浑厚些,好心指了指身后,“这位郎君好。我这不是客船,不载客的。后头走个几步就有个小码头了,那边拉客的船夫很多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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