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呵呵谄媚笑两声,仿佛又是那个典客署的小译语人了,就差上去替崔适之掸掸衣袍,吹吹浮灰。
她官场上的这套油滑,谢珣许久不见,冷眼瞧着,一句话也没说。
崔适之忽被她吹捧,本四六不着调的,但听起来,心里竟觉得甜丝丝的。他莞尔说:“你是怀疑这几个后生吗?”
脱脱笃定地扫了一圈,点点头,睨着谢珣说:“中书相公,民女有些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官腔跟他打的十足,谢珣抿了口绿豆汤,淡漠道:“不知当讲不当讲,就不要讲了。”
脱脱心道我偏讲,对他这副冰山脸只当不见,换作诚恳语气:“民女觉得,凡是进洛阳城的这种看起来年轻又强壮的后生,吕留守应当遣人跟进一段时日,看看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尤其那些拖家带口的,也许,只是一种障眼法呢?”
一听这话,崔适之顿时明白了,由衷赞道:“春娘子想的周全。”
脱脱笑纳了,冲他俏皮一挑眉,崔适之的心便跟着跳了两下,他略觉不妥,只是笑了一笑。
谢珣似乎永远对她的话不置可否,面上什么都不流露,脱脱盯着他,果然,他没什么反应,她气咻咻站起来:“中书相公要是不认可,我找吕留守去,吕留守是个能听进人话的好官。”
言下之意,他谢珣听不懂人话,而且是狗官。
谢珣这才抬头:“你坐下,轮的到你对洛阳事务指手画脚?”
不待脱脱发火,吉祥匆匆而来,附在谢珣耳畔说:“有人在官署门前要见相公和吕留守,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一定要见了您俩位才能禀报。”
谢珣眸光凝定,看看不远处的吕次公,吩咐说:“快去把留守请回来。”
他回头对上脱脱那个跃跃欲试,一脸发光又记仇的表情,直接忽略,对崔适之说:
“我来巡查,普通百姓是不关心的,他们最多关心自己的父母官。既然点名还要见我,可见是知道我来了。”
崔适之一边从腰间钱袋掏钱,一边应话:“属下觉得,台主来东都有些人可能在长安就得了风声,比如那些也许潜逃出去但并未远离长安的刺客。”
显然,崔适之对文相公的案子也是充满疑虑的。提到文抱玉,谢珣的脸色就有些沉郁,脱脱看在眼里,知道不是跟他要强的时候,小嘴紧闭。
等吕次公来了,往城北走时,她才不甘心地扯了下谢珣的衣袖:
“你怎么回事呀?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吗?”
第61章、东都记(3)
好像自己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脱脱面寒,怎么看谢珣怎么不顺眼。谢珣似乎看她也不顺眼,“注意你跟相公说话的语气”警告完她,拍马走了。
回到皇城,来人是个青年汉子,不认得吕次公,更不认得谢珣,被领进来,看坐上一个紫袍玉带年轻英挺,一个则中年岁数气质瑰伟,张进瞅准了就拜:
“小人拜见中书相公、吕留守。”
吕次公把他打量一圈,和谢珣对视一眼,点头说:“你有什么要紧事?”
“小人张进,是平卢留后院一小卒,小人要举报平卢留后院!”张进斩钉截铁说道,略显惶急,“平卢留后院准备血洗洛阳城,焚烧东都!”
事情非同小可,吕次公心里一紧,镇定问:“留后院里就那么些人,靠什么血洗?”
“留守不知,平卢节帅不断遣人入城,装作寻常百姓,他们进了留后院就不走了。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勇士,以一敌百夸大了,但以一敌十恐怕不难。”
吕次公捻了捻胡子:“可这些人混进了城,是不可能带兵器的。”
“留后院开设锻造铺,正在私铸兵器,”张进咽口唾沫,“他们知道洛阳城内兵力空虚,打的正是这个主意,说洛阳一乱,长安肯定坐不住。小人知道此事后,本还犹豫害怕,后又想小人世代居于洛阳,若是家乡父老遇害,小人还活个什么劲儿,所以来报案。留守不信的话,可遣人先暗中查探,小人绝不敢欺瞒。”
不知是激动,还是惊慌,张进的一颗心突突直顶,攥了一手的冷汗,话不是很流利,什么都想说出来唯恐吕次公不信。
他心里七上八下地看着吕次公,冷不丁的,听谢珣问:
“谁负责的留后院?”
张进忙不迭回话:“明面上是平卢派来的李察将军,实际上,是一个姓云的公子。”
云鹤追。谢珣在心里默念了遍这个名字,眸子一下变得锋锐无比,“是不是很年轻,但双腿废了?”
他语调不高,但听得张进犹如寒芒在背,人一愣,张着嘴点了点头:“是,正是个残废得人推着。”心里却纳罕原来朝廷知道有这么个人。
谢珣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了刺客的真正来源,唇角隐微颤了下,他面容依旧是一个帝国中书令该有的持重:
“你还知道他多少事?”
看谢珣对那个云公子好像很感兴趣,张进松口气,连忙把自己私下听人闲聊也不知真假的都学了出来:
“云公子不太好惹,军头跟他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听他们的人说,这个公子,非同小可,原来在河北跟过魏博的节帅。后来,不知怎么就到平卢节帅那去了,很受器重,是节帅的心腹谋士,听说平卢留后院在洛阳闹事就是他的主意,整个留后院没有不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