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默默点头,目送着白泽离开。
回了瀛洲洞府,阎罗也放松了很多,然后他就病倒了,弄得贪狼君和青鸾君手忙脚乱。
其实这场病的起因也不难猜。在过去的大半个月里,阎罗整个人如同一张紧绷着的弓弦,生怕贪狼君出了什么差错。现在贪狼君好转,他也终于放下心中的石头,那些原本被他压抑着的负面情绪与压力一同上涌,反而让他有些难以支撑。
好在这些沉疴发于肤表时,也只是一场普通的风寒。加上青鸾君为了看顾两个伤病员,干脆住在了瀛洲洞府。有了经验丰富的医仙随时陪护,贪狼君心里也安定了很多。他推了很多天界的旨意,专心留在洞府陪着阎罗。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本来就没有徒弟重要,若非天道和人间需要,贪狼君也不会特意去做。更何况这一次他也猜到天界作祟,自然也得想些法子让天界的那群神君吃点苦头。
贪狼君是一只心胸宽广的飞廉不错,但他也是一只睚眦必报的飞廉。
在他决意沐修之后,天界顿时倍感压力,堆积了许多人间香火的请求。他们实力不济、人手不足,自然来不及处理这些事务,差点酿成大祸,也让人间不满,减少了供奉的香火。
天界的力量来源是人间的信仰,没了信仰,那些神君自然日子不好过了,只能求爷爷告奶奶地带了其他法器来了瀛洲洞府,跪求贪狼君出山相助。
不过那些已经是之后发生的事情了。
青鸾君把那个小布包里的灵丹磨成粉末,给贪狼君和阎罗用了。阎罗喝了青鸾君的药,睡得比较多,偶尔还会做梦。
那些梦和他的过去、和他遇到的鬼魂相关,让他觉得有些无从适从。
有时候他会从梦中看到鬼魂的过去,然后醒来,惊出一身冷汗。
午后阳光明媚,贪狼君去找玉衡君商量法器的事情,留下阎罗一个人坐在轩窗边,看着窗外飘雪,觉得有些迷糊。
屋内香炉里燃着贪狼君特地送来的香料,幽幽散发着一股清冷的竹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偶尔还能听到香料燃烧剥落的声响。
阎罗盖了一张毯子靠在靠枕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在昏沉的梦境之中,他恍惚间看到了之前那个书生鬼的过去。
书生鬼死前是个凡人,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在山间得了一株鸢尾花。
鸢尾花花色洁白,可惜被虫害困扰,难以支撑。书生家里出过花匠,也精于此道,便调配了特制的药水,救了这弱小的鸢尾一命,后来干脆把花带回了家中,细心养着。
幸有贵人相助,鸢尾花过了虫劫,得以化形,是个衣衫粉白,眉目温软的江南女子样貌。
人妖有别,鸢尾花妖虽然逐渐对书生动情,但是并未靠近,只是偶尔趁着书生不在的时候帮着他清理内务。
有次书生看见了未来得及离开的鸢尾花妖,他也并未出声打扰,只是细细记住了她的眉眼,为她画了一张小像,夹在书册之中。
二人默契地不愿相认,就这么隔着一层纱,共同度过了一段时光。
后来书生中举,要去入京赶考,鸢尾花妖自觉不该再留在书生家中,便悄然离去。走之前她特地留下了自己的灵丹,然后便随风而去。草木灵的内丹是续命良方,是鸢尾花妖给书生的报答。
书生当时若有所觉,但人妖殊途,他也并未挽留,而是将这段回忆绘作画卷,收在了家中。
等到书生因意外去世,他魂归黄泉,困于反魂铃,故事才戛然而止。
阎罗从朦胧的梦境中缓缓醒来,他摸了一下眼角,感觉有些许湿润。
鬼仙的天生力量让他有能力重现所有鬼魂的过去。他在梦境之中反复感受了书生与花妖那未可明说的情愫,觉得很熟悉,胸口也莫名的有些悸动。
阎罗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发现自己正靠在贪狼君的肩膀上。
贪狼君依旧是一身青衣,头发松松一挽,带着霜雪的气息,应该是从外面回来没多久。
阎罗依赖他,不由自主地就朝着他怀中滚去。贪狼君有些意外,但依旧从善如流,将阎罗像小时候一样揽在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
“怎么了?”他声音有些低沉,意外的让现在的阎罗感觉心安。
阎罗将脸贴在贪狼君的胸口,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答道:“做了一个……我有些没看懂的梦。”
“那也只是一个梦而已。”贪狼君摸了摸阎罗因为睡觉乱蹭而散开的发髻,抽了根竹簪给他重新束发,“梦与现实往往都是相反的,你不必挂怀。”
阎罗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梦境之中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贪狼君。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书生和花妖明明两情相悦,却没有像以前那些话本子里写的一样,坦露心迹,两心相许。”阎罗闷闷地问道。
他此刻心中也好像有一股没来由的闷气,说不出,道不明,但总憋屈的慌。
贪狼君认真想了一下:“也许是他们都觉得不说出来,对彼此更好吧。”
“很多时候,情爱之事并非仅仅两情相许,就可决定一切。”贪狼君看这阎罗有些迷惑的表情,决定用一个比较简单的方式解释,“鸢尾花妖寿数可与天地同,而书生命数不过数十载。书生死后,花妖要如何活下去,你可曾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