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蓄满了雨夜的水。林榛听人说有水的地方能生鱼,可家里的土坑没有,也或许本应该有,因这土坑在他家所以没有。
他有些气馁,伸手去水坑里霍霍,荡漾起一圈更比一圈浑浊的水波。
熟悉的金属声碰撞,钥匙进了锁孔,身后的门就要开了。林榛踉跄站起来,身上的衣服脏得看不出原色,泥灰在他脸上附着一层,唯有润白的小下巴能分辨他的肤色。
‘滋啦’一声响起,林榛已经娴熟裹进霉味儿浓郁的棉被中,头发丝都没敢露出来。他竖起耳朵听,听胶鞋踩在泥地上的沉闷,以及进来的人反手砸上门惊心的巨响,还有液体灌进喉咙的‘咕噜’声。
天塌了。王建伍又喝酒了。
林榛几乎屏住了呼吸,想象进来男人,负责抚养他的爸爸忘记他的存在。
这个二流子高兴要喝酒,不高兴也要喝,唯有没钱了才肯放下深绿色的酒瓶子。而林榛所要遭受的是王建伍醉前的咒骂,以及醉后的咒骂加毒打。
林榛开始还会找自己的原因,是不是自己吃饭吃多了或者贪玩不懂事,他尝试着吃半饱或者干脆忍着不吃,帮忙做家务……都无济于事。
林榛在一次次虐待中恍惚明白了,他错在活着。
王建伍曾有过两个老婆,第一个生孩子大出血走了,儿子还在。另一个就是生下林榛的女人,听说是又穷又没本事的王建伍存钱买来传宗接代的漂亮老婆。
却也不像道听途说,否则一个有文化有知识又漂亮的女孩怎么能跟王建伍窝囊废。
王建伍才从超市回来,透明塑料袋里放着一包泡面,再就是手上高度数劣质的白酒,没剩几口了。
他只是打了一个嗝儿,潮湿的空气中仿佛立刻有了一股刺鼻的腥酒气。
随意架在板床上用几根细竹竿支撑的蚊帐已经变得油黄会粘手,被撕得乱七八糟失了原本的用途。
轻轻晃着。
因为被窝里的林榛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紧张得发抖。
王建伍并没有忘记这个拖油瓶,家徒四壁的屋里林榛比蚊帐稍有些用处,怎么打也不肯出声的出气筒。
林榛恍惚记得他是被扯下床的。
皮开肉绽的脚背沾到了土坑里的水,不知哪根指头在这一次的教训中遭了殃,疼得他的脸发红紧皱。
缩成一团也不顶用,王建伍把他最爱的酒瓶,咬紧了牙关砸在林榛灰扑扑的额角。
每一次林榛都觉得自己会死,每一次都能再醒来。
他的右手无名指骨折了,王建伍倒床呼呼大睡,鼾声四起。林榛从地上爬起来,不知道第一次出家门,蹲在镇上的垃圾桶前,等待明天早上六点半准时收垃圾的大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