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民抿了一下嘴,似在怪男孩儿多话,目光却躲躲闪闪,他用力在男人胳膊上捏了捏,随后箍了两下,稍作消毒后,将针扎进了男人的静脉。
男孩盯着王民的动作,一下不错开眼睛,王民又瞥了男孩儿一眼,男孩讨了个没趣,耸耸肩,朝里屋去了。
王民这才舒了一口气,从包里又翻出一瓶药剂来,如法炮制,打进了男人的静脉中。
男人打过药后,果真舒服了不少,他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就连痛吟声也停了。男孩这才放下心来,冲院子外面小卖铺里看店的爷爷喊道,“爷爷,他打过药好多了!”
吴爷爷莫约七十多岁,头发和胡子一并白花花的,面色黝黑,腰也佝偻着,看起来比起城市里七十多岁的人要苍老上不少。他正坐在小卖铺的长桌前拿着个放大镜看报纸。他耳朵不好,只能听到孙子叫他,却听不着说得是什么,于是用更大的声音朝屋里喊,“你说什么?”
吴翼没办法,跑出门外,两步跨进小卖铺,贴在他爷爷耳边说,“我说,他好多了!”
吴爷爷这才重重地点了两下头,说,“这就好,这就好。”
吴爷爷不光耳朵不好使,记性也退化严重,过了许久,才突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从上衣夹层里翻出来个lv的钱包,交给自己的孙子,“阿翼,这个钱包是他的,你看看里面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不。”
吴翼左看右看,心里寻思着,这男人长得帅气,穿得又正经,人也不大,怎么用这么老气横秋的钱包?该不会是爷爷捡错了——
于是,吴翼问道,“爷爷,这真是他的么?”
吴爷爷看了眼钱包,说,“我看着他的时候,手里正紧紧攥着呢,掰都掰不开,也不知道有什么宝贝。”
吴翼这才把钱包展开,翻了翻,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唯有透明隔层里放了张照片,连毛边儿都磨出来了,相片上是两个男人,都笑得傻兮兮的,坐在悬崖边儿上的巨石上。
吴翼把照片扯了出来,只见照片后面,用圆珠笔写着龙飞凤舞三个字,于泰山。他不甚在意,将照片放了回去,回到院子里,随手将钱包放进了杂货间。
一日、两日、三日,男人非但没像吴爷爷期待的那样醒过来,反而发起高烧,吴爷爷没辙,问自己孙子,“阿翼,要不然咱们把他送到医院里去吧?”
吴爷爷人虽穷,心却善,更何况人命关天,马虎不得。
听了爷爷的建议后,吴翼当即扯了一把男人的胳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男人高挑精壮,重量一下全压在吴翼瘦小的身板儿上,吴翼心一横,用力拖了拖男人的屁股,接着,费力地起身,踉跄了几下,走到院子外。
吴爷爷年纪大了,体力不好,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的,此时帮不上什么忙,唯有在一旁看着孙子背着这个男人走得艰难。
爷孙俩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伤患站在村口等了半个小时的城际公交,把人架上公交的刹那吴翼长长舒了口气,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注视着男人面容,心想,你可得好好活下去啊。
几经辗转,男人终于被送到了镇上的医院,一股浓厚的消毒水味儿扑面而来,吴翼向来不喜欢,他腿一软,险些把背上的男人摔下来,好在一旁的护士把男人架了下来。
护士揭开男人头上、身上覆得纱布,脸色骤变,又试了试男人的体温,随即怒道,“怎么不早点送来?”
吴翼挠了挠头,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刚把他带回家时,找我们村儿懂医的人看过了。”
护士怪罪似得看了他们爷孙一眼,不用脑子也想得出,准是怕花钱。护士没再耽搁,马上叫来了里屋的医生,又催促吴翼去前台登记、交钱。
爷孙俩“有备而来”,吴翼屁颠屁颠地跑到前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布兜儿,翻出两百块钱,财大气粗的交到值班员的手里。
值班员看了他一眼,没拿钱,问,“病人姓名,身份证,联系方式。”
吴翼又挠挠头,“不知道,他是我爷爷从山脚捡来的,中间还没醒过。”
值班员推了推眼镜,头从柜台里向外探了探,又看了他一眼,问,“身上没身份证?”
吴翼耸耸肩,“没有,什么都没有。”
值班员没辙儿,又问吴翼的身份信息,吴翼如实说了,值班员这才拿起钢笔,“唰唰唰”地在记录簿上写着,“吴翼,无名氏,外伤,预交200元整。”
男人在乡镇医院里又睡了几天,迟迟不肯醒来,医生也没了办法。男人身上的摔伤本不重,唯有头上的伤有些棘手,好在已经在恢复了。现在这种情况是一个乡镇医生想不通的,几番思虑后,医生护士纷纷建议吴翼带男人转去县城里的医院。
吴爷爷正欲答应,吴翼却一把拉住了老人。他俩对了个眼神,坐在长椅上,左思右想,终是没吱声。
男人住院的这几天,已经耗尽了他们当初预交的二百块钱,吴爷爷后来又补了好几次款,加起来已经花了将近一千块了。吴翼与爷爷相依为命多年,一个老,一个小,如今爷爷基本丧失了劳动力,而自己连十八岁都不足,长得又瘦弱,想打个工都无处收容,全家全指望着一家小卖铺,积蓄本就不多,若是爷爷以后病了,还要花钱去医院。
如今他们已经为这男人花了一千块,仁至义尽,吴翼实在不舍得再送他去大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