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棋吗?”欧老自知可能性极小,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在看到罗猎摇头的时候,颇有些遗憾道:“你要是会下棋,那该有多好啊!”
罗猎却道:“你教我啊!在老家的时候,我爷爷就喜欢教我这教我那的,而我,只要是爷爷教的,我总是能学得会。”
欧老惊喜道:“你愿意学下围棋?”
罗猎点了点头,道:“我虽然不会下围棋,但我却知道棋如人生的道理,这个棋,指的肯定不是象棋,而是围棋。还有,总堂主叮嘱滨哥的那句只有看得远才能行得久的哲语,我想就应该是从围棋中得到的感悟。”
欧老面露喜色,道:“你能有这样的认识,看来跟围棋确实有缘啊,随我来,我先送你一本书,等你入了门,我在亲自和你对弈,助你提升棋力。”
欧老拄着拐杖领着罗猎去了正堂偏房的书房,留在原地的董彪不禁感慨道:“真是没看出来,罗猎这小子拍马屁的功夫还真是不差,滨哥,你说这小子怎么就从来不拍咱们两个的马屁呢?”
不等曹滨作答,龙哥抢先笑道:“那是因为你们两个的马屁太臭,谁敢拍?拍不好拍出了一屁股的马粪来怎么办?”
董彪道:“瞧你这话说的,就好像被你拍出过马粪似的。”
龙哥接着笑道:“你董彪能拉得出马粪吗?犟驴一条,拉出来的全都是驴屎蛋子。”
董彪呵呵笑道:“那不也是像龙哥学习致敬嘛!”
龙哥姓骆,原名兴隆,跟了欧老后,入理字辈,并改名为理龙。
骆理龙原本是纽约堂口的弟兄,是正儿八经的武林世家,又使得一手好枪法,在纽约堂口中,他跟顾浩然属同辈弟兄,辈分高且又能打,其威望一点都不逊色于顾浩然。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谁都知道,更明白看得远才能行得久的哲理的欧志明很是清楚骆理龙和顾浩然二人迟早会发生矛盾,因而,欧志明便将骆理龙从纽约堂口中调了出来,做了他的贴身保镖。
事实证明欧志明在识人阅人方面上还是有相当功力的,顾浩然在独掌了堂口大权后立刻展现出了他在商业上的独特眼光及敏锐嗅觉,是安良堂所有分堂口中唯一一个不依靠捞偏门且活得更加滋润的堂口,在别的分堂口还在依靠打打杀杀来维护自己地盘的时候,顾浩然已然将生意做到了纽约全城,甚至出了纽约,触及到了整个东海岸。
看到这一切,骆理龙也是不得不服,原来心中难免生出的些许怨气,也因为顾浩然展现出来的这种商业能力而烟消云散。
事实上,给总堂主做保镖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纽约所有的帮派都知道,可以跟安良堂的分堂口发生摩擦,但一定不要去招惹安良堂的总堂主,一是这位总堂主基本上不过问各分堂口的事务,招惹他无甚意义,二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安良堂势力实在是不容小觑,若是主动招惹了他,恐怕自己这边必然会遭到灭顶之灾。各帮派有了这样的共识,使得骆理龙沦落为了欧志明的管家,一身好本事再无用武之地,每天所考虑的无非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欧志明身为安良堂的总堂主,虽然处于隐退状态,不再过问各分堂口的具体事务,只有某个分堂口遇到了棘手问题而独自处理不得之时,他才会出面在整个安良堂体系中做一些人手及资源的调配协调,帮助那个出了问题的分堂口渡过难关。但是,在安良堂之外,欧志明却是非常忙碌,他毕竟是一名优秀的律师,优秀到了简直就是一本美利坚合众国的法律大全集典。
跟在欧志明的身边,骆理龙所接触到的全都是社会高层人士,在历任纽约州州长的办公室或是家中,欧志明均是座上嘉宾,甚至,连华盛顿那边的许多议员都要专程赶来拜访欧老,以寻求欧老在法律上对他的帮助。这对骆理龙来说是莫大的荣耀,不单可以弥补了他对自己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的遗憾,并可以此为荣而心甘情愿地长期跟在欧志明身边。
在安良堂体系中,各分堂口的人前来拜见总堂主的时候,对骆理龙总是唯唯诺诺,包括顾浩然在内,对他均是毕恭毕敬。但唯独金山这一支,曹滨也好,董彪也罢,从来没有因为他距离总堂主更近一些而有意巴结,该有的礼节自然缺不了,但该开的玩笑却从来也少不掉,只因为,那曹滨以及董彪,从来没对他起过利用之心,自始至终,把他只是当做了兄弟。
骆理龙很珍惜这份单纯的兄弟之情,而且,相比其他分堂口的人,他更加欣赏曹滨董彪二人,原因则在于无论是拳脚还是刀棒又或是长短枪械,他均没有把握能赢得了此二人。
刚跟了总堂主的那段时间,总堂主欧志明并不习惯叫他阿龙,而是更喜欢叫他大骆,结果,便被没大没小的董彪给起了个绰号,叫大骡,这会说到了马粪驴屎蛋子的时候,董彪讪笑回敬说是要向他学习致敬,便是隐喻大骡这个绰号。
吹胡子瞪眼对董彪这种人是没用的,骆理龙的绝招便是不搭理他。“阿滨,你稍坐一下,我去安排一下午饭,待会留下来吃饭吧。”
曹滨回道:“龙哥不必麻烦了,咱们几个陪总堂主说说话就回了。”
在美利坚合众国做了三十余年律师的欧志明养成了一个习惯,轻易不肯让人陪他吃饭,更不肯陪他人吃饭。在欧志明的认知中,国人同胞的吃饭文化纯属是浪费时间,而浪费时间便是在浪费生命。欧志明也不接受西方洋人的共进午餐或是晚餐的文化,虽然相比国人同胞的吃饭喝酒要简单了许多,但欧志明仍然认为那还是在浪费时间。
曹滨跟欧志明相识了二十四五年,跟欧志明也就同桌吃过一次饭,而那一次,还是看在了孙先生的面子上。
“不是我留你,是总堂主要留你!”骆理龙收拾好了棋盘棋子,站起了身来。
曹滨道:“总堂主要留我吃饭?是总堂主遇到了什么麻烦了么?”
骆理龙指了指书房的方向,道:“总堂主不是遇到了麻烦,而是遇到了一个他喜欢的年轻人,我跟了总堂主都快二十年了,总堂主想什么,不用说出来,只需要一个眼神,我便全都明白。”
董彪酸味十足道:“我靠,我在安良堂混了二十多年了,居然还没有罗猎那小子的面子大?”
曹滨道:“可不是嘛,连我都觉得有些心理不平衡了,阿彪,等回去之后,你应该知道你该怎么做了吧!”
董彪咬牙切齿道:“我非整死他不可,至少也得让他大醉三天起不了床。”
骆理龙笑道:“估计你俩要失望了,等吃过了午饭,总堂主会让我把你俩送走,但同时一定会将小罗猎留下来。”
董彪瞪圆了双眼,呢喃道:“会那么过分吗?”
骆理龙冷笑道:“你是在说总堂主的要求很过分是吗?”
董彪赶紧捂住了嘴巴,连连摇头。
缘分当中,不单只有情缘眼缘话缘玩乐缘,还有一样具有决定性作用的缘分,叫时缘。只有那时机对准了,上述那些缘分才是真的缘分,时机不对,那些个缘分便很难能够体现出来。欧老已过花甲之年,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均大不如从前,因而,近两年在律师这个行当中也隐退了下来,除了一些个重要人物需要帮助外,欧老已经不再接案子,整日便在这处住宅中下下棋种种菜。另一原因便是欧老的两个孩子都已近中年,正是事业及家庭最为繁碌之时,一个月也难得能来看望欧老那么一次两次。因而,闲下来的欧老确实有些闲得发慌,只是骆理龙一人陪他下棋种菜显然是远远不够,他需要另有一些人和事来填补空闲。
然而,前来找他的人,无论老少男女,求助点以及兴趣点均只在法律上,而对他的两样生活爱好却是毫无兴趣。至于堂口的那些个弟兄,更是令他失望,莫说能否对下棋种菜产生些许兴趣,就连普通聊天都感觉有些聊不下去。
唯独罗猎,首先是不拘谨,单就这一点,就让欧老颇感欣慰。再就是这小子不打招呼便吃了欧老种下的黄瓜番茄并大加赞赏,这自然令欧老大为开心。最后便是这小子居然对围棋发生了兴趣,使得欧老对他的欢喜之情一下子爆发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