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瞥了眼报纸发行时间,恰逢她毕业大考之际,些许是看漏了。不过林瑾也无所谓,报上关于陆屿的花边新闻比东洋人的炸弹还要多。
所幸大多数都是乌龙,第二日报馆就会登报正式道歉,但他们却对此操作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上海滩如今三分势力,在此分得一席之位的便是黑帮,其中黑帮又呈三足鼎立之势,陆屿率领的安帮,江天义率领的金帮,李月贵率领的灰帮。
这些黑帮大佬多数目不识丁,年过半百。唯有陆屿年轻英俊,洋文说得还好,常常受邀去各大学校演讲,自然便成了记者争相追逐的焦点。
夜已极深,浓得像墨般化不开。
简溪走到阳台,发现乳白洋桌上开着一瓶圣詹姆斯朗姆酒。林瑾正端着高脚杯,迎风默立。
他夺过她手中杯子,一口气闷进嘴里,而后抬手缓缓擦着唇边酒渍。
林瑾愕然看着简溪,她了解他,他这个人最讲的就是礼仪与风度。
简溪捏着细细长长的杯脚,红着眼发问,你恨我吗?木木?恨我当时逼你和我走吗?
都过去了林瑾清瘦的脸颊,扬起苦涩的笑容。
五年了,什么都过去了。
她转过身,径直往门外走去,却被简溪猛然拽住手腕,木木,先有国才有家,不要于心不忍。
我自然知道。林瑾挣开他手,离开了卧房。
衣帽间里,林瑾正对着行李箱收拾衣物。简心捧着一枚平安结,蹑手蹑脚,钻进来问,妈妈,你真的要去上海吗?
林瑾停下手中动作,捏了捏她的左脸颊,是啊,你在家要听爸爸和太婆的话。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你去的话,照顾你的女佣姐姐们就没有工作,不能养家了。林瑾又捏了捏她的右脸颊,问,这样的话,心心还要去上海吗?
简心认真考虑后,方抬起亮晶晶圆眸,那心心在家等妈妈。
这个是我和爸爸,下午编的平安结。简心伸出胖嘟嘟小手,将那结仔细绑在林瑾行李箱上,妈妈要一切平安哦!
轧轧哄哄的汽笛声,嘈杂而令人兴奋。乘客们蜂拥而立,静待轮船停靠十六铺码头。
漫漫斜晖,缓缓落在林瑾清减美丽的脸庞。她怕热,抬着左手遮在额间,右手则拖着重重行李箱,颠簸下船。
上岸后,她扬手招来一辆黄包车。年轻的车夫,瘦的只剩皮包骨,只听他放开嗓门呦呵一声,便将小车拉得飞起。
车夫以为林瑾是来上海探亲,直对她讲,现在的上海比起战前,那是越发的繁华,倒是可以多住几日。
夜沉沉地暗起来,雪亮路灯和绚烂五彩霓虹交相映衬。电影院与歌舞厅,鳞次栉比,西装革履的男士挽着摩登女郎,在金碧辉煌的门口出出进进。
黄包车夫气喘吁吁,载着她来到从前居住的里弄。
到重庆一年,林瑾便托人将林父留下的房产铺子变卖,所得银钱,皆送林母林瑜出国,投奔远在国外的堂姐。唯独留下了她们以前自住的小楼。
林瑾拖着行李箱,在弄堂慢慢走着,这里似还是那一日,她翻绳离家而去的静谧。头发花白的老爷叔,摇着蒲葵大扇,窝在破旧斜格纹躺椅纳凉。不远处,白雾蒙蒙,还是从前那家小馄饨摊子吗?
卖晚报的小男孩,走街串巷地嚷,两个铜板就看上海滩陆哥的风流韵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