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连连点头。
“去罢。”
如月如蒙大赦,赶紧跑了。
虽然这几日与宁王相处下来,并不觉得他有传闻中那么可怕,但也没有多好相与,她就没见着这主有高兴的时候——他都灭了南邬,占了公主了,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寝殿内,桑湄翻找着衣箱,往身上套着衣服。
如月和那些粗使婆子都没有受过专门的培训,冬日沐浴,连个炭盆都不晓得帮她拿一下,一出水便觉得冷飕飕。屏风上搁着的单衣,更是毫无保暖度可言。
她好不容易把自己裹严实了,才重新回到梳妆台前,正准备绞干头发,目光一垂,就发现自己的梳妆台被人动过。
她打开妆箧,里面的物件是一个没少,但明显位置有了些许变化。
她重新盖上。
除了奚旷,还有谁会动她的东西。她不觉得那个叫如月的侍女有这样的胆子。
她慢慢地绞着头发,水珠渗透布巾,偶有漏网的一颗两颗,从发梢处滴落,洇开在她的衣服上,宛若泪痕。
奚旷猜得很对,她没有失忆。
她就像是做了一场沉酣的梦,将醒未醒之际,似乎听到有个久违的声音在她耳边唤她,清鸾公主。
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
公主,公主,公主。
他总是用这样沉静克制的语气喊她。
她很难受,说不清是哪里难受,好像很热,好像很痛,又好像很痒。
混沌中,她感觉有人在给她灌什么东西,她好久没有喝水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咽了下去。
是药啊。
她残余的一丝神智这样判断。
新药见效很快,她即将睡去之际,却又仿佛看到了昔日的少年。
他曾沉默寡言,如一道影子跟随在她身后,也曾鲜衣怒马,如一颗短暂的流星划过她的世界。
是她亲手掐灭的这颗流星。
在之后的很多年,她都刻意地不去想他,他果然也很听话地从来不入她的梦。
而那夜,她于晦暗之时,看到了他。
他一身褴褛,鲜血纵横,她没有去数,也知道,他身上一百零八道鞭伤,皆拜她所赐。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入梦,莫非是冤魂索命,债主上门?
如果他要纸钱,她毫不吝啬,定会成捆成捆地烧给他,如果他要往生,她也会诚心求佛,认认真真为他抄完一本渡亡经。
但若要她的命,她不愿意。
是她罪孽缠身,是她不可饶恕,但她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