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三亦含笑道:“听闻当日你们那东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她操持的,想来能胜此任。”
贾赦问:“她不是出家了么?”
“不可以还俗么?”
原来龚三亦想了半日,此事唯有秦可卿干的了,便使人去她落发的庵堂打探。得知平素除了秦钟时常探望、贾蓉也偶尔去扰她;由秦可卿每每都见秦钟、却从不见贾蓉可知,此女压根儿没有佛心。遂翻入庵中,于秦可卿每日扫雪之后院寻到她,直言“当日便是我装成道士去哄了宁国府的珍大爷。”
秦可卿稍惊之后,竟向他合掌道谢。
龚三亦捋须点头,便将贾琮当日所托述了一回,因说:“你不离那个门、便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你们那府里从来藏不住秘密,纵你想忍臊强活着,你那婆婆未必肯答应的。”
秦可卿叹道:“竟是那孩子出手相救。”因说,“我婆婆因我平素太得人心、早有诸多阴郁在腹中了。”
龚三亦遂问她可否替荣国府教导些下人,秦可卿惨笑道:“贫尼如何能入的俗世?”
龚三亦微微一笑道:“这个好办。明日你只同你们庵主说,贾蓉时常扰你清修、致你尘心难断,不如另去一处修行。”
秦可卿犹豫了会子:“师父待贫尼颇好,不忍欺她。”
龚三亦反问:“你何尝欺她了?贾蓉扰你清修是实、致你尘心难断也是实。我观你委实没有佛缘,何必强居于此?况修佛一事,诵经吃素皆为其皮毛、行善积德才是筋骨。你来日如有造化、多多的扶危济困岂不强于藏在这庵堂无心诵经?”
秦可卿本是青春少妇,又在宁国府享了这几年尊贵,受迫出家,哪里真的愿意?闻言不禁心动神摇,问:“只是往旁的庵堂又如何?”
龚三亦笑道:“明日自然知晓。”因掠墙而去。
次日秦可卿果然向庵主提出去别处修行以避贾蓉,庵主思忖道:“我瞧你来了这些日子竟没一日心静的,若不是有宁国府在里头,早让你还俗了。如此倒也是个法子。”只一时想不出送她去何处的好。
偏这会子外头有小姑子来报:“真无庵的净元师太来了。”不禁欣喜道,“去处有了。”因向秦可卿道,“真无庵在城南僻静之处,少有车马,虽清苦了些,她们庵中自有产业,倒也颇能度日。”
秦可卿忙合十称谢。
待那净元师太来了,三人便说定此事,次日,秦可卿趁着漫天大雪,淄衣竹笠离了落发的庵堂,到了真无庵。净元师太赶在年二十九替她还俗回家,秦家过上了一个团圆年。
贾赦爷俩听罢目瞪口呆,贾琮喃喃道:“对啊,还可以这样的……”李治李隆基不是都用过么?
龚三亦含笑瞧了他两眼,向贾赦道:“不如东家暂聘秦氏为教习,替你们府里教导下人,你看如何?”
贾赦连连点头:“极好、极妥当。只是珍哥儿可会寻她?”
龚三亦摆手道:“他以为秦娘子是他的白虎,躲还不及呢。至于贾蓉,左不过寻到真无庵,只说不见客便是。”这会子贾赦贾琮都猜到真无庵是先义忠亲王的地盘,只都埋在肚子里没吭声。
秦可卿遂谢了贾琮相救之恩,贾琮忙说:“不与我相干的,本是龚先生所为,我只动了动嘴皮子。”
秦可卿叹道:“你小小年纪竟有济世之心,何等难得。”
贾琮只得低头撇撇嘴——他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有了秦可卿,诸事都好办了,贾赦一壁催促帐房细细查账、一壁乃使人从下头庄子里寻得用的人送来城南大宅挑选,有时也去人市挑些好的来。众人都呼秦氏为“秦娘子”,只说是聘来的教习罢了。为免闲话,她先暂戴着一头假发。
过了些日子,账目查清了,王夫人贪墨公帐计一百二十万三千八百三十两。
贾赦使人浩浩荡荡捧着账册子去贾政的书房要账。贾政与诸位清客正闲谈呢,大窘。清客们见势不好赶忙溜出去了。贾赦大刺巴喇就在他的椅子上坐了,将账册子摊了他一桌:“还钱。”
贾政怒道:“莫欺人太甚!年前那国库银子都是我们这一房还的。”
贾赦点头:“去掉八十万两,还有四十万三千八百三十两。”
贾政道:“并没有这么多!”
贾赦一努嘴:“账册子在,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