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一哆嗦:“真的不用,不过几句闲话罢了,何须占你一个人情。”
刘霭云轻轻一笑,果然好看,且带来几分英气,贾琮不禁说:“你不该去唱旦角,你的自然状态不女气。”
刘霭云问:“何谓自然状态?”
贾琮道:“就是你现在这般模样,不假装给谁看的时候。你们唱戏的自然要演戏,只是若你本身带着男人味,何必去扮作女子呢?”
刘霭云苦笑道:“戏班子里都是男人,总要有人唱旦角的不是?”
贾琮道:“那为何不让女子唱旦角呢?”
刘霭云愣了愣:“哪有女子唱戏的?”
贾琮撇嘴道:“从前没有保不齐来日有呢?”
刘霭云连连摇头:“不可。许多事你不明白……”
贾琮不过信口雌黄罢了,他说不可便罢了。遂冷场了片刻。贾琮并不颜控,年纪又小,故此毫无与美人独处的幸福感,遂没话找话道:“想来你一个当红的角儿也挺忙的?”
刘霭云摇头:“我不过才正式登台罢了。”忽又垂头说,“如今跟着薛家大爷出来,也是因为家里艰难。他委实是个爽利的。”
贾琮“哦”了一声,因想了想,道:“若是你唱的还不错,也可以炒炒知名度。”
刘霭云一愣:“什么?”
贾琮道:“花些钱请两拨人,一拨到处去说你唱的比某个角儿好,例如什么蒋玉菡之类的;另一拨则跟前头那拨大庭广众闹起来,说蒋玉菡比你少说强了十二分去。这两拨人隔三岔五的吵架闹事甚至打架给人看,世人多爱热闹,闹着闹着你的名声就起来了。”这是后世艺人常用的炒作手段之一,古人单纯,大约还没见过。
刘霭云闻言呆了半日,忽然笑起来:“好奇怪的法子。”
贾琮也笑道:“我瞧你方才发了好几回呆,显见心里是不大愿意同薛大哥哥来赶这个场子的。你既肯来,大约家里头委实艰难。薛大哥哥是个粗人,也莽撞,还是个纨绔,做了不少错事。然他却有几分真性情,比那些明面冠冕堂皇暗地龌龊阴狠的好的多。你若同他撒个娇儿,只怕他也会帮你。”
刘霭云摇摇头:“我愿意卖笑、也肯卖身,只不能哄他的心罢了。”
贾琮听他一个男人竟随口将“卖身”说了出来,不禁抬头细瞧了他几眼,赞道:“能这般坦诚的人极少。你来日若能改行,想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刘霭云顿时黯然,低头苦笑。
贾琮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忙假笑道,“薛大哥哥不是个长情的,你纵哄了他一时,过两个月他自然将你抛诸脑后的,算不上什么哄他的心。”
刘霭云道:“纵是如此,这两个月他却是真心的。”
贾琮背后直起鸡皮疙瘩:“罢、罢!大男人别说话那么腻味。唱戏唱多了容易入戏,我瞧你顺眼,劝几句。虽唱着旦角,你终归不是女人。什么情啊爱的不值几个铜钱,来日有钱了悄悄认几个字去。君不见程蝶衣血洒三尺戏台,戏文里都是骗人的。”挥了挥手,转身回屋里去了。
刘霭云在后头愣了半日。
一时酒宴散了,薛蟠韩奇都先告辞,贾琮只说要多玩一会儿,与冯紫英一道送出门外。韩奇走时深深瞧了贾琮一眼,瞧的贾琮后脑发凉。待他走的没影儿了,扭头向冯紫英道:“韩大哥瞧我作甚?我被他瞧的发毛。”
冯紫英吃了这半日的酒也有几分倦了,随口道:“怎么瞧的你发毛了?你可又做了什么好事么?”
贾琮顿时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前日有一桩奇遇,虽瞧着算是好事,我总觉得不安,故此来寻你问问,你替我想想可有何处不妥的?”
冯紫英早知道他遇见王爷与圣人之事了,因瞥了他一眼:“何事?”转身回里头去。
贾琮一路上直至回到屋里都絮絮叨叨将前日之事——删除了些不便说给冯紫英听的细节——慢慢说了一遍。因苦着脸道:“我总觉得圣人同我说那两句话怪怪的,偏又不知道哪里怪,思忖再三分明是两句寻常的话,就是心里不安。我也不知为何。”
冯紫英心中暗叹。宫里前儿便有信出来,圣人当日回宫不久便命戴权亲自出马暗示了几个要紧的人,暂且不立太子。这会子早有人想到他头上去了,大约各家皇子都有几分留神他。遂说:“你可记得圣人带着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