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着,邹氏就准备带了家里三个小娘子出去作客,主家也是五品,同知,姓崔,据说是前朝清河崔氏后支,还与现在的崔氏连了支,说出来都算是有名望的人家。
这是玲珑第一次去别人家做客,心下难免激动,前一晚,邹氏就看过她们三人的穿戴,去了三娘子头上多的两支花簪,只留左右两支带四寸米珠流苏的芍药花钗,衣裳穿新的就行;又嫌四娘子打扮的过于清丽不合时俗,硬是多插了两朵粉红色玫瑰花钗,衣服不变;玲珑这里,邹氏也给插了两枚珠花,衣服上配了一件米珠吊银如意的璎珞,将碧水蓝的小袄换成樱草色半膝长袄,裙角也留长一分,正如挡着只能看到尖尖的玉青色小鞋头。
玲珑问二娘子做客好不好玩儿,二娘子说:&ldo;大人们都在一起吃茶说话,小娘子们在暖阁里面玩儿,吃了饭也就各自散了,无所谓好不好玩儿,你只搁平时一样就行。&rdo;
&ldo;不转园子吗?&rdo;
二娘子笑:&ldo;冬日的园子有什么可看的?素净净一片的。有的人家倒是会请戏班子,可惜迎头风打脸冷的利害,也没人愿意去看,受了寒也不是闹着玩儿的。只可怜台上那些唱戏的人,这么冷的天,穿的单单薄薄,不管有没有人看,开了戏,就得一口气唱下去,我前年见一个小伶官儿,下了台,脸皮都冻青紫了,身上还不停的打摆子。嗨,说这些做什么,总之你紧跟三姐姐四姐姐就好。&rdo;
去了崔家,果然邹氏和一众妇人说话去了,只向众人介绍了玲珑三个:&ldo;这两个大些的是我女儿,这一个是我侄女。&rdo;
妇人们拉了姐妹三个看了一小会儿,夸几句&ldo;好孩子&rdo;,便打发她们去隔屋,跟着长辈们来的小娘子都去了那屋。
玲珑像只傻狍子似的亦步亦趋的跟着三娘子四娘子,刚进屋,就见三娘子四娘子被人拉走了,她正想跟过去,半道儿不知从哪儿伸出的一双手,把她握住。
转头一看,是个穿着杏红绫袄的小娘子,面容白白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娇憨气,小娘子可不见外,拉了玲珑走两步坐炕沿上,也不放开手,语气和缓的问:&ldo;你是谁家的?&rdo;
玲珑也扬起同款娇憨笑颜,细声细气的回答:&ldo;我是顾家的,今儿和伯父伯母姐姐们来的。你是谁家的?多大了?&rdo;
小娘子说:&ldo;我便是崔家四娘子,今年十岁了。你多大了?&rdo;
玲珑:&ldo;我十一了。&rdo;
崔四娘子:&ldo;如此便称顾家姐姐了,姐姐可有小字?&rdo;
玲珑:&ldo;祖父为我取小字玲珑,盼我日后行事周全。妹妹可有小字?&rdo;
崔四娘子露齿一笑:&ldo;却是巧了,我家中祖母为我取了小字,琳琅。玲珑琳琅,听起来像只玉铃铛在响儿。我听姐姐口音轻越,是在哪里长大?&rdo;
玲珑:&ldo;自幼时便在徽南长大,学了那边的官话,口音儿是与这里不同些。&rdo;
崔四娘子:&ldo;姐姐平日在家都做什么?可有读书识字?&rdo;
玲珑撑着笑颜:&ldo;平日在家多是做做针线,间或和姐妹们玩耍一阵子。没读过书,只识得几个字。&rdo;
崔四娘子:&ldo;只识字可不成,不读书如何知理呢,我家里请了先生教我们姐妹读书,不论诗史,只教我们书里的道理。我看你极投缘,不想你误了,我家祖母说,女孩儿家,做针线活儿是正经事,读书懂礼守礼也是正经事。你回去后可以读一读书的。&rdo;
玲珑:&ldo;……多谢妹妹关心我,我回去会好好思量的。咦?我三姐姐在那里,你先坐着和别人说一会儿话,我去找我家姐姐了。&rdo;
崔四娘子好不惋惜,她是主人家,应该照顾好家里来的客人们,不能只和玲珑一个人说话,想到此处,便不舍的放开玲珑。
&ldo;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再找你说话。&rdo;
玲珑笑着应声,一转身就溜进了人群中,都是差不多大小的小娘子,衣裳款式颜色都大同小异,她不信躲在人群里,崔四娘子还能一眼就把她揪出来。
沿途又听见屋里许多人问:&ldo;你是谁家的?多大了?平日里在家做些什么?&rdo;
玲珑抹了把莫须有的冷汗,仿佛再度置身于大型相亲现场,不由的微垂了三分头,悄不声儿的躲在三娘子身后,低头装腼腆。
听着三娘子和一个穿茜红靠身小袄的小娘子说:&ldo;……竟是比买来的还精巧些,花枝上有节子,花瓣里有蕊珠,颜色拼的也雅致,你看我头上这两支,芍药花做的可是泛着些灵性儿?原是我家二妹妹,就是我叔父家的堂妹,从徽南带来的礼物,我们家姐妹们都有。这阵子,我们也都学了这种掐花的技法,喜欢什么了,自己就掐出来了,也是不难的。你喜欢什么花样?我回头做了,下次见面时给你带来。&rdo;
却听茜红袄的小娘子问:&ldo;你家二妹妹多大了?可是好相处?平时最喜欢做什么?&rdo;
玲珑:……真是走到哪都躲不开这些话啊?
不由得又将头低下三分。
一直挨到宴罢,吃了一顿非常不错的宴席,终于散场时,玲珑轻轻呼了口气,可算要回家了,下次她一定要将这种机会让给五娘子。
坐车子上,却见四娘子头上的花簪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