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舅母的境遇,林妙贞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煊赫两朝的曹家需要用她们两个人来证明先帝专宠太后的并非孤例,却并不会给予她们如先帝给予太后的那些宠爱和尊重,比起什么“鹣鲽情深”、“白首偕老”的文辞装裱,她们在从太后往下的所有曹家人眼里都并不算一个真正的“人”,而是一个牌坊,一个物件儿。
“这些年您也辛苦了。”
这句话,林妙贞说得真心实意。
梁玉盈略略抬起眼睛,只看见了皇后娘娘眼中的一片真挚,她心中一酸,连忙抽回了手:“多、多谢皇后娘娘。”
“是我该谢大舅母。”林妙贞重新落座,拿过一个柿子拧掉了头上的小帽子,“陛下决意清查太仆寺,曹逢喜却正好撞在了这关口,太后发难,百官激愤,要不是大舅母你当机立断将钱送去户部,此事也不能这么容易就收场。昨天夜里陛下还说因为大舅母您的决断及时,为朝中官吏带
了头,昨天白天就有十几个官员递了折子,说了自己曾在任上挪用了太仆寺的钱财。”
一旁陪坐的韩若薇略略抬头,就见皇后娘娘将腿斜在一边,和她在宫里的端坐姿态截然不同。
体态修长的美人略斜坐在椅子上,紫色的大袄下缘露出了浓黑灿金的裙角,恰似一点平时难觅的风情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韩若薇不禁有些痴了。
林妙贞当然是长得好的,不然当年太子又怎会对她一见钟情?只不过这些年里林妙贞处处小心谨慎,活得拘束极了,在韩若薇的眼里就成了一潭死水似的,就算景色幽静,也不和她的口味。
现在却不同了。
静水鱼跃,蝶起花动,都是鲜活灵动之美。
二舅母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林妙贞当然感觉到了,她看过去,笑着说:“二舅母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啊,我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色字头上一把刀!赏美人赏到皇后头上去可真是离千刀万剐不远了!
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自己,韩若薇取出了一个信封。
递信之前,她先看了梁玉盈一眼。
那个沈家女儿的事儿她之前已经跟梁玉盈说过,梁玉盈连忙又起身请罪,曹逢喜那厮真是连废物都不如的闯祸精。
听说曹逢喜侵占别人的田地闹到了嫁进宁安伯的沈氏女身上,林妙贞一怔,将手里的柿子放回了白瓷碗里。
“二舅母,你说这个妇人姓沈,可是……从前协办大学士华年公的遗孤?”
先协办大学士沈韶,字存之,号华年。
听见皇后这么说,韩氏装出有些惊讶无措的样子,手里的信已经递了过去。
接过信一直看到最后,林妙贞盯着最后一句“只求水香送秋而擢蒨,林兰近雪而扬猗。”里的“林兰近雪”四个字不禁出神。
这是从前赵肃乾写在扇面上的句子,华年公的女儿为何会知道?为何会在多年后写在给她的信里?她写这句话是为了诉说冤屈,还是因为她知道些与肃乾有关之事?
心中思绪万千,林妙贞面上却没有露出来,只将信收了起来。
“二舅母,还请你下次进宫的时候……”林妙贞本想说让韩若薇下次进宫的时候把这个沈氏女带进西苑她当面见见,可是看见昨天在宫外买的剑,她又改变了主意。
“三日后,请二舅母你带着这位沈娘子去杏花楼。”
“杏花楼?”
韩若薇茫然地看向梁玉盈,这次她的茫然不是装出来的。
“皇后娘娘……”
“我出宫见她。”说出这五个字的时候,林妙贞微微仰着头,笑容分外灿烂。
“什么?!”
韩、梁二人惊讶出声,多年伪装出来的木头样子“啪啦啦”在地上碎了一地。
远在庄子上的赵肃睿并不知道自己不过离开了皇宫两个多月,林姐姐已经敢自己出宫还约人相见了,看见韩氏传来的信,他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图南阿池!收拾收拾!明天我带你们进城玩儿去!”
一高兴,赵肃睿觉得自己的肠胃也好了,胃口也回来了,能连吃三只烤乳猪了。
“多带些银子,咱们去燕京城吃香的喝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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