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离待他走远了,方才从花窗后面绕出来,冷冷的看着前方,问道:“叶家给了什么条件?”
徐策也在看着叶东海离去的方向,悠悠笑道:“二十万粮饷,八千良马。”
“二十万粮饷?!”徐离一声冷哼,“假如徐家从前的三万人马都还在,二十万粮饷也可以足足吃上两年!”语气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尖酸,“他叶家虽然有钱,但还不至于富可敌国,说这么大的话,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徐策微笑道:“人家又没有说是一次都给完。”
徐离一怔,“那他什么意思?”
“叶东海说了,倾叶家全族上下之力,供徐家十年粮饷!”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就连徐策都忍不住露出钦佩之色,“十年当然不止吃二十万石粮食,这是最低的数目,说是只要他叶东海在一日,便一日为徐家所需奔波而忙!”
对于落魄如斯、寄人篱下的徐家来说,如果还想东山再起,如果还想继续未成的大业,——此恩无疑比山还高,比海还深!
徐策叹气,有些无奈一笑,“三郎,你说我怎么可能拒绝?”
徐离的一腔愤怒和恼火,悉数化为震惊!
若是徐家想要成事,肯定需要有自己的能够支配的兵力,以及相应的财力,而不是事事领命于薛家!叶东海若是肯供应十年之资,徐家就有了一定的主动权,有了成事的可能性,所以对于叶家伸来的橄榄枝,根本无法拒绝——
若是一辈子都寄人篱下,只做依附,那还谈什么成大事、立大业?!
徐离甚至自问了一下,即便换做自己,只怕也会和二哥一样,不得不答应叶东海的全部要求。
52人生几何春已夏(下)
徐策又道:“我知道你放不下莲娘,但是你已成亲,她终归也是要嫁人的,你总不能让她一辈子不嫁吧?再说……,原本就是我们家对不住莲娘,难道你就不希望她有一个好归宿?叶东海以二十万粮饷娶回去的妻子,他不会不珍惜。”
徐离目光闪烁不定,透出痛苦。
“而且在这济南府,还真的没有几个人敢娶莲娘。”徐策心里清楚明白的很,轻轻一笑,“就连人家叶东海都说了,一定要我保婚,否则害怕到时候新郎官做不成,先丢了项上人头。”
“一派胡言!”徐离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难道我会让莲娘做个寡妇?!”
“不会就好。”徐策一直盯着弟弟,脸色一肃,“你仔细想想,叶东海为什么要许下十年之期?他还向我要了一个八品的军需筹办,言明这十年以内,徐家所需的粮饷和战马,全数都由叶家举资供应。”
徐离紧紧握住了拳头,不言语。
徐策接着道:“也就是说,这十年来徐家都要依仗着叶家!大军杀敌在前,你敢去难为后方的军需官吗?如果咱们家运气不济那就不说了,如果有成事的一天,全军上下都知叶家供粮大恩,到时候你又打算如何待他?”语气转为郑重,甚至带出一丝警告之意,“三郎,我不想看到你有一丝冲动!”
凉风习习,轻轻扑打在徐离的脸上。
他想起许多年前,兄弟三人在安阳徐府的后花园里,说起太祖起兵的那些事,说起自己家的皇室血脉,哥哥们和自己都是情绪激动!
那个遥远的念头开始发芽,开始生根,开始一点点的长大。
那时候的徐家,独霸安阳,徐氏兄弟走到那里都是意气风发,——徐家人天真的以为,将来会一直这样张扬下去,一步步走到那个梦想的顶点——
可现实却是残酷的。
徐家兵败,只能仓皇的逃到济南府,如今效命于薛家帐下,事事听人命,半点不由己,一而再、再而三,都是一些不得不为的憋屈之事。
徐家折了翼,情势所迫不得不低头。
徐策继续说道:“叶家虽然有钱,却是商户,乱世里不是光有钱就能成事的,叶家想做生意,也得有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才行。而我们家有将有才,有独霸一方的潜力,缺的……,恰恰就是钱。”勾起嘴角,“叶家这么做,固然是对徐家有大恩,但何尝又不是一种投资?一种赌博?!”
徐家兵败,叶家便是投资失败,银子全部都打了水漂儿。
徐家若是成了千古大业,对于叶家此恩,少不得要封侯拜爵重重赏赐,——这是一笔大买卖,叶东海有胆识、有魄力,更有能力,绝对是一个不可小觑的人才。
“人家前前后后都想清楚了。”徐策悠悠一笑,“十年之期,一面和徐家合作做大自家的生意,一面赚得义举名声,才不会傻乎乎的做亏本买卖。”
徐离静默良久,方道:“……是我从前小看了他。”
“你回去吧。”徐策说得口干舌燥,饮了一口茶,“自己好好儿的想一想,以后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见着叶东海时又当如何相对?莫要行差走错半步!”最后重重叮咛了一句,“你要记住,顾氏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尽管徐离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早就知道缘分断尽,但是真的确认别人要娶她的时候,心头还是忍不住一跳。
但是他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嗯”了一声,随即转身,一路沉默无声,大步流星回到自己的院子。
“三郎,你回来了。”薛氏笑盈盈的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