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璐他们这位部门经理,是办公室斗争的一把好手,社会上总有一些人,既不关心公司业绩,也不关心个人成长,专业就是和别人勾心斗角,一旦有什么事不顺心,哪怕再鸡毛蒜皮,再事出偶然,也觉得是有人在害他,在从中作梗。
为此,他总是在枕戈待旦,成日盯着手里屁大的权力,仿佛下围棋一样地和他的假想对头们玩着圈地游戏,将整个行政部安插得四处都是自己的同学亲戚,乌烟瘴气。
这样一来,叶子璐和她意外的隐忍,就成了经理心里的一根刺。
行政部门中,经理管着下属三个主管,主管又按其职能不同而分管不同的专员,叶子璐既然已经成了经理的眼中钉,她的日子是断然不会很好过的。
叶子璐重回公司第二天,经理就召集手下三个主管开了个短会,内容是近期工作安排会议,细致地将各部门负责的工作挨个点出,先是“若无其事”“轻描淡写”地言明由以前负责相关事务的人继续负责下去,仿佛完全忘记了叶子璐的存在,继而又意味深长地指出,“最近部门内部人员变动较大,大家要踏实,不要受影响,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主管们都是一路跟着经理一路腥风血雨过来的,听话听音,一点暗示就明白了——第二天,他们就集体忽略了叶子璐,不安排她做任何事,只给她一些打印复印跑腿端茶的杂活。
这么一来,还真就有人以为叶子璐是个实习生。
一天傍晚快要下班的时候,一个不懂事的新人走了过来,对方初来乍到,人还没认全,只会对着办公桌上的名牌辨认职位,走过来敲了敲叶子璐的桌子。
那人的目光扫过叶子璐的名牌,有点怠慢地说:“小叶对吧?我们那里请公章的申请表没有了,麻烦你再给打印几份出来。”
叶子璐倒是没什么,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边的老孙先路见不平一声吼了。
老孙已经快退休了,是公司的元老之一,他资格老,年纪也大了,有时候倚老卖老一下,就是公司管理者也都会给他留几分面子,一般年轻同事没人敢轻易得罪他,老孙在旁边重重地哼了一声:“人家以前在子公司是做办公室主任的,是你前辈,不是你的使唤丫头!你怎么说话呢?”
那位小青年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叶子璐连忙在旁边打圆场:“没事没事,这本来就是我分内的工作,应该的,我马上给你印。”
小青年得到了一个台阶下,在老孙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却也不以为然,嬉皮笑脸地对叶子璐说:“谢谢啊,叶‘前辈’。”
说完,他就甩袖撂脸的扬长而去了。
普通公司与机关单位就这点不一样,因为流动性的缘故,前者的人际关系总是直白得多,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遇上什么极品同事,捧高踩低还只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叶子璐与人在办公室互相抓头发对骂的事都经历过,这种小摩擦又算得了什么呢?
反而是老孙,他拖着一条有点不灵便的老寒腿,慢吞吞地在叶子璐旁边坐下来,还在愤愤不平:“现在有些小孩就是这么没家教,一点也不懂尊重人,你也别老惯着他们,这都是毛病,得治!”
叶子璐一笑置之,没接话,直觉这个不平不是白抱的。
果然,下一刻,老孙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小叶啊,孙哥其实还有个事,想麻烦你一下。”
叶子璐比较上道,立刻回应:“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您说。”
老孙搓了搓手:“你看,总经理现在要求我们按时收集各地子公司的运营情况,形成月报上报。孙哥也没在下面待过,子公司什么情况,我一点都不知道。你能力强,在下面历练过,来龙去脉都很明白,所以我想,能不能请你……”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眼下经理摆明了给她小鞋穿,冷处理讪着她,就有老孙这种人趁机浑水摸鱼,偷奸耍滑,把自己的事推给她做,功劳自己捞。
叶子璐暗笑一声,却没往心里去,在外地两年多,她已经学会了圆滑处世,因此轻描淡写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样一来,反而是老孙老孙不好意思了,他用自己那有限的良心想了想,感觉自己好像确实有点以大欺小,于是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拿出了一个小袋子递给叶子璐。
看包装,里面应该是茶叶,包装精致,才撕开一个小口子,都能闻见茶香四溢,特别袋子边角上还缀着旅游区的名号,足可见价值不菲。
老孙讪笑着老孙:“那真是麻烦你了——你看,原来这都是我的工作,现在都推给你做了,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你嫂子上回去武夷山拿回的茶叶,味道不错,给你一袋,你尝尝,要是爱喝的话,我就下次多给你拿一些。
叶子璐连忙接过来,尽可能地把表情生搬硬套出“喜出望外”的模样,脆生生地说:“谢谢孙哥。”
老孙抬头看了看,发现四周没人,于是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对叶子璐说:“我明年就要退休了,这段时间怎么回事,我们大家其实心里都有数。那个谁对你不公平,我们也都知道,可是社会上不可能都是好人,总得有坏人和小人,对不对?咱们部门有些人认为你应该辞职,留下来太窝囊,可我不这么认为。”
叶子璐与同事关系从来不远不近,这几年为人处世方面尤其成熟后,越发懂得了说话做事留三分的道理,老孙突如其来的这几句话让叶子璐当场怔忡了半晌,良久,她才有些迷茫,又有些审慎地问:“那您……是认为我应该留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