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岚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因为你觉得一年的时间,这个世界仍然不会好起来,所以病好了也没什么意义。你宁愿清醒着承受痛苦,也不愿意装作乐观,改变对它的看法。”
宋意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知道,在思维认知上,我很难劝到你,这应该也是你不喜欢心理咨询的原因。但是,戴岚,你得认,你得认你就是生在这个世界,你要用你的一生去接受它,哪怕不是乐观地接受它,你也可以把它掰开嚼碎地去描述它。”
“戴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和这个医生认识有两个月了,戴岚才意识到,宋意其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看人的眼光太毒了,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把扎在人心底的那根刺给拔了出来。
戴岚见过很多纯粹的好人,也见过很多过分聪明的人,但从来没见过聪明且纯粹的好人。
有些事情,只有聪明的人能看透,看透之后,可能还会是一个好人,但很难再是个纯粹的人。
聪明和纯粹,是两个太矛盾的气质,但偏偏放在宋意身上就一点也不违和。
宋意说对了,戴岚一点也不爱这个世界。
他不喜欢“自由”也不喜欢“平等”,这些词调子太高了,特别虚,既是虚伪的虚,也是虚无的虚。
但今时今日,戴岚却觉得,在宋意的价值体系里,就是人人平等的——他认同自己的身份,也认同自己的存在,但他一点也不想去捍卫它,就仿佛那是天然的,是无所谓的,别人和自己不同,只是因为天然存在不同。
菩萨的金身在逐渐脱落。
飘渺的意象被彻底祛魅。
世间万物化为一万匹脱缰的马,奔腾在心中的荒原上。
大厦塌陷,景观崩溃,戴岚再次看向宋意时,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蓝天。
二三年的一月二日,新的一年正式开始。
戴岚嘴唇颤了颤,欲言又止,反复了几次后,才把话问出来:“那你的私心是什么?”
然后就突然安静了。一向喜欢说话时直视对方眼睛的宋意,此刻却低下头来,左右手的手指交叠在一起,不安地晃动着。
宋意有点难为情,一时之间想不出合适的词汇去描述这个复杂的“私心”。他皱着眉,猜不透戴岚为什么一定要问他,这明明是一件很容易意会但很难用言语去解释的事情。
宋意想了很久,然后说:“悲观这种气质很难得,它穿在你身上,很好看。所以我曾经动过一个念头:既然你不想治那就算了。”
“这样啊……”
戴岚现在明白为什么宋意会在喝醉了之后说想看他抽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