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理对足球一窍不通,从未关注过任何球队或者球赛,连皇家马德里是哪个国家的都不晓得,这次居然涉险过关,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大学物理课上,教授曾经提到放射性粒子衰变,说足球队中的进球与放射性粒子衰变都遵循了相同的数据模型。
这种毫无用处的知识,幸亏他还记得。
叶知理默默想着,伸手调整一下领带,对着全身镜拽了拽西装背心下摆,肩胛及胸腔随着动作自然扩张。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打开员工休息室的门,穿过长长的走廊,目不斜视步入赌场。
甫一踏入,这里金碧辉煌,珠围翠绕,浮光跃金,与破败简陋的柬埔寨截然两个世界。鲜红的地毯,大理石台阶,镀金扶手,巨大的水晶吊灯如瀑布般从天花板悬垂而下,高大的艾奥尼亚立柱顶端雕刻着精细繁复的茛苕叶,很难想象这样的奢华,出现在一个人均月收入只有几百美元的贫穷国家。
专门服务客户的内厅,其豪奢程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洗手间马桶盖都是镀金的。
来到赌场工作已经是第五天,每日除了面对吹毛求疵的大堂经理、见钱眼开的领班、稀奇古怪的赌客、各种出其不意的小状况,还得留心可能与洗钱相关的蛛丝马迹,一心三用也不够。
前天晚上有人喝醉酒挑事,因为是熟客,无人敢得罪,只能任由对方满脸通红地无理取闹。叶知理的白衬衫上沾满呕吐物,扣子也被拽掉一颗,凌晨三点还在用塑料盆接着水管里时断时续的水流洗衣服。
昨日有一位客人输了太多钱,在赌厅里大发脾气,摔椅子摔筹码摔玻璃杯。他强忍着睡眠不足的躯体,趴在地上用小扫帚和吸尘器清扫残片,做完之后又用透明胶带沿着地毯一寸一寸粘黏一遍,确保没有细碎的玻璃屑藏在地毯里。膝盖跪得生疼,手腕也被磨得通红,一边做一边听着脑袋上方领班不停的催促声。
叶知理是穷人家的孩子,从小苦惯了,肉体上的痛苦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但这五天以来调查毫无进展,几乎没有打听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才是真正令他心焦的。
叶知理强行压抑下倦容,举起香槟托盘,目光在内厅逡巡一圈。这里冷气开得十足,即便穿着衬衣和西装马甲也完全不觉得热。
领班在场内来回走动,腰间别着黑色对讲机,“马上有新客户要来,是个有钱佬,大家都给我放机灵着点儿。”
众人忙不迭应是。
“也不知道这个有钱佬大方不大方”,一旁身着制服的小年轻边擦桌子边道,“要是能多给点小费就好了。”
另一人应声:“是啊,不然再有钱,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叶知理一脸并不关心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兴趣加入这场对话,依旧举着托盘立在墙边。
不经意地,大门“砰”一声打开,一群工作人员簇拥着两个高大的男人步入内厅。那二人一个身着剪裁优良的高档西装,戴着昂贵的奢侈品腕表,从头到脚都透着阔绰,另一人戴着金丝眼镜,衣着配饰虽低调,周身却流露着掩饰不住的气场。
领班脸孔瞬时堆满笑容,眼角挤出一圈褶皱,立即上前躬身道:“贵宾里面请,我们已经恭候二位大驾多时,场子已经布置好了,请随我来。”
两个男人跟随引领坐到赌桌旁,顺势解开西装纽扣,面对准备就绪的荷官微微蹙眉,其中一个戴名表的开口道:“我要换个人发牌。”
领班赶紧上前,略微惶恐地:“二位贵宾有什么不满意的吗,这是咱们这儿的老荷官了,很有经验的。”
男人从西装口袋中抽出手,指尖沿着赌桌边缘敲击几下,道:“我下场子玩,一靠手气二靠面相,做生意的人,很信这个。”
“是是,老板,我懂”,领班点头哈腰地,“要不,我把其他几个荷官喊来,您亲自挑一个?”
男人摇摇头,“不用”,目光在内厅逡巡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而后用手一指,“让他来这边发牌。”
众人的目光沿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不偏不倚地,落在角落里那个端着香槟托盘的身影上。
领班的表情顿时有些为难,五官皱起,想说什么又不敢惹金主不快:“二位老板,那个……他是新人,才来没多久的叠码仔,不懂发牌啦。”
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托着下颌,缓缓开口:“这不重要,你让他过来,其他少问。”嗓音低沉,掷地有声。
领班赶紧道:“是,二位老板,明白,明白。”立即招手让角落里的人过来。
叶知理放下托盘,步履镇定地走过去,立在赌桌中央,正对着那两个男人。他的面孔一片平静,没有丝毫情绪流露。
领班搓着手道:“您二位还需要什么吗?”
戴着名表的男人颇为不耐烦地:“你们别围着好吗,看戏呢,让人怎么玩?离远点,让我一个人安心下注。”
领班赶紧应是,挥手赶人,带着一众员工站得远远的,赌桌旁只剩下叶知理和那两位身着西装的男士。
叶知理略卷一下衬衫袖口,拾起扑克牌,动作不甚熟练地把牌分开,态度冷淡:“你们两个跑来干什么?”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戴着高级腕表的男人顿时有些生气:“还好意思说!你好几天没回酒店,连个电话也不打,我们担心你,才想了这个办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