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又跟黄爸妈聊了两句,可能也是无力了,在包里摸了一张名片出来,转手递给了黄思研:“这是我名片,黄小姐,等您有时间,再联系我。”
黄爸妈的赖皮,黄思研是见识过了,明白他的难处,点头说:“好,谢谢。”
等他走后,黄妈妈还想长篇大论,干脆用家乡话教训起了黄思研,说她浪费钱,尽整些没用的东西,还劝她回高家,说是夫妻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合,不要尽给自己找不痛快。
黄思研在她喋喋不休的话语中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扬起头问道:“高家给你们的聘礼还剩下多少钱?”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下来,黄思研的话像是一枚深海□□,震得黄爸爸连手里的汉堡都差点拿不稳,黄妈妈的指责终于停了下来,她的脸色又黑又难看,指着黄思研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做房子要钱,你侄子还要去县里读初中,我跟你爸年纪大了,这些钱能做什么?”
黄思研无语了,竟然找不到话去反驳她,黄妈妈见她不说话了,反而得理不饶人:“你结婚这么久,也没给家里打过一点钱,我跟你爸送你上大学,每年都要好几千,你都忘得一干二净,阿研,之前的事不提了,高家对你不薄,咱们村里,哪个不知道你嫁豪门了?你要是离婚了,我跟你爸以后在村里都没办法做人了,你可要考虑清楚!高家要你赔钱,我们家可一毛钱都没有给她。”
这话的意思是,“他们家”已经把黄思研给排除在外了,如果说黄爸爸对黄思研是一种迂腐又迟钝的爱,那么黄妈妈对她的爱几乎为零,黄思研搞不懂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明明生她养她,可她心里只有她的儿子和孙子,黄思研完全不指望他们了,背靠在肯德基椅子的黄色靠背上,面无表情地说:“我不会找你们要钱,我也没有钱给你们,你们没事就回去吧,这婚离定了,没得商量。”
可能是刚刚在电梯里面和黄思研的一番话,引起了黄爸爸的感触,这回无论黄妈妈怎么对他使眼色,他都不为所动,等到黄妈妈去洗手间的时候,他偷偷摸摸把黄思研拉到一旁,举着三根手指头说:“家里还有三万,回去我偷偷给你寄过来。”
黄思研隐约在他身上看到了几年前慈父的影子,那会她考上大学,虽然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但是所有人都不支持家里送个女娃上学,是黄爸爸把家里唯一一头配~种猪卖了,他清早天没亮赶着猪出门,很晚才拿着蔫巴巴的钱回家,不顾黄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把钱往桌子上狠狠一摔,大喊道:“我女儿敢上,我就敢送!”
那会,他让黄思研觉得自己的未来很有希望,今天,同样也是如此,有一份迟到的感激在心中蠢蠢欲动,黄思研转过身,伸手抱住了他略微有些萎缩的身子,记忆中,他明明比自己高那么多,怎么才几年不见,他老了这么多?强大的父亲总有一天会悄悄老去,黄思研想,为什么我们没有发现呢?
在人来人往的肯德基的门口,当着一群小朋友的好奇打量,黄爸爸分明有些慌乱,他用大手拍了一下黄思研的腰肢,示意她松开,大男人的面子总是不那么让他接受这样大张旗鼓的亲近,黄思研不管他怎么想,放开他之前,很用力地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爸爸,我爱你。”
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没机会对自己的父亲说出这句话,直白又温馨的告白在太过熟悉的人面前,反而显得那么另类,黄爸爸双手搓在一起,行为举止意外地拘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黑手曾几何时狠狠地落在了黄思研的屁股上、脸上、还有心上,但是没关系,爱从来不会掩饰掉他对自己的在乎,黄思研今天懂了,为时不晚。
等黄妈妈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父女俩人神色都恢复了正常,黄妈妈不愿意那么快回老家,非要吵着去见高庆明,黄爸爸一句不吭,背着麻布袋就往公交站走了,黄思研想给他们打车,黄爸爸摆摆手,语气又恢复到了以前凶巴巴的腔调:“坐什么车回去不是坐?非要浪费这个钱!”
他也没有其它的话叮嘱,拉着黄妈妈就上了公交车,黄思研在心里默念,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归家,却也不敢给家里打电话,她知道她家人对她离婚的意见有多大,就能明白她的电话有多么不受欢迎。
等到她提着昨天从山上拿回来的包,回到了上次租的房子里,才到上午十一点,刚巧,高庆明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黄思研一边开空调,一边接电话,听他在电话里面说高妈妈想找自己谈谈的消息也不意外,二人约了一个时间,黄思研挂了电话,准备问那律师要份离婚协议书。
她找到那位律师的名片,才知道他叫涂嘉庆,这年头还真没碰到几个姓涂的人,黄思研跟他通了电话,交代了一些细节问题,让他帮自己草拟一份离婚协议书出来,那边很爽快地答应了,正要挂断电话,黄思研犹豫了一下,嘴唇上下动了几下,问道:“关于这个怎么收费,你还没跟我讲呢。”
涂嘉庆在那边“嗯”了一声,尔后理所当然地说:“黄小姐,您不用考虑这么多,清鸥说了,这些东西,让我今后和她细算,要真算起来啊,我还欠她咨询费呢,所以,您别担心,我虽然不收钱,但业务能力不比其他人差。”
黄思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草草谢了他两句,挂断电话,在屋里待着发了一会呆,才想起来要跟李清鸥说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