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依旧那么远远的站着,望着他的眼眸里依旧是一片沉静,既不害怕,也不惊讶。
卫荣不禁暗皱了一下眉。任何人,包括大人,忽然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第一感觉应该是害怕吧。
这么想着,他不禁更加不安起来。他用力握紧刀柄,费力地抬起头,冲那孩子笑道:“你别怕,叔叔这里有好东西,你过来,叔叔拿给你。”
这时,那孩子终于有反应了,她冲他眨眨眼,脚下却又后退了一步。
卫荣眼前又是一阵发黑。此时他才突然发现,他竟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他放开绣刀,虚弱地倒回竹枝上。看来,杀人不是个好主意,也许他该利用这孩子给自己送个信。
这么想着,他又挣扎着撑起身体,冲着那孩子道:“小妹妹,莫怕,叔叔没有别的意思……叔叔只是……只是想让你帮着往镇上送个口信,只要你替叔叔把信送到,叔叔……叔叔可以给你好多好多钱……”他忽然想到,孩子对钱可能没什么概念,忙又改口道:“给你好多好多点心,可好?”
他抬眼去看那孩子的脸,却发现眼前的黑影变得越来越重,那眩晕的感觉也让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你,你只要去镇上的药铺,告诉他们,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孩子突然一扭头,钻进那条秘道跑了。
她会去叫人来吗?
卫荣仰面倒回竹枝上,只觉得眼前的黑影越来越浓,头顶的蓝天越来越远。不管那孩子叫来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卫荣想,他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他,真的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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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傍晚,虽然天光已经暗淡下来,那被太阳炙烤了整整一天的地面,却依旧不依不饶地向着空中吐着暑热。
暮色四合中,一个穿着花衣裳的孩子站在野竹林外的土岗上,一边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石子,一边不时抬头看向土岗下那条小径的尽头。
小径的尽头,一个身材消瘦的少年正在一片暑气中匆匆赶着路。那孩子一看到那少年,两眼不禁一亮,拔脚就从土岗上冲了下来。
直到能远远看见通往石桥镇的那片野竹林,锦哥这才微微放缓脚步,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无奈地叹了口气。
原以为这场堂会能让她多挣些银子,却没想到因为主家遭了贼,不仅该得的赏银被人无理扣下,甚至还差点连累她吃上官司。
想着白瞎了一天一夜的功夫,还耽误了茶馆里的生意,锦哥不禁又叹了口气。她直起腰振作起精神,提了提肩上的包裹,再次加快脚步往家赶去。
穿过那片野竹林,便是石桥镇了。锦哥正赶着路,却不想忽然从路旁的土岗上冲下来一个孩子。那孩子一把抱住她的腰,抬头弯着眼眸望着她。
锦哥低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无忧?!”她瞪着弟弟身上那件陌生的花衣裳,“这是谁的衣裳?你怎么穿着这个?”
见无忧只是抬眼望着她笑,锦哥心头一软,蹲下身子抱起无忧,微笑道:“你是来接我的?”
无忧用力点点头,又冲着她弯起眼眸。
望着那双酷似父亲的眼眸,锦哥再次搂紧弟弟,心里不禁为他那过轻的体重而忧心起来。
无忧今年已经快九岁了,却生得还没有邻居家才七岁的胖妞高大,体重也轻得像只小猫一般。
锦哥也想让无忧能像小时候那样顿顿吃上好的,可仅凭着她在茶馆说书挣的钱,和玉哥那偶尔才能卖出去的绣品,一家人只能勉强维持着饿不死而已,至于其他的,几乎都是奢望。
如果父亲还在世……
锦哥眨眨眼,眨掉这已经很久没有闪过脑际的念头,又低头扯扯无忧身上的花衣裳,问:“怎么回事?这是谁的衣裳?”
无忧摇摇头,望向锦哥的眼眸中盛着担忧。
锦哥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一夜未归,只得先放下衣裳的事,摸着他的头安慰道:“没事,是主家出了点事,把我们扣了一夜而已。”又问,“你这衣裳是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无忧沉默着低下头去。自打那年被锦衣卫打伤,醒来后他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因此,他经常会被附近的孩子欺负。
锦哥暗暗叹息一声,伸手摸摸弟弟的头,正要开口说话,忽听得野竹林里一阵车轮碌碌,抬头一看,却原来是寺前街上沈记杂货铺的二老板朱成福驾着辆骡车过来了。
一见锦哥,朱成福就从车上跳下来,急道:“怎么回事?你一夜没回来,把我们都吓坏了,还以为你……”
“三哥!”
感觉到被无忧拉着的手上一紧,锦哥忙出声喝止朱成福。
朱成福这才注意到缩在锦哥身后的无忧,不由一皱眉。仔细看去,却又惊讶地瞪大眼,指着无忧道:“这这这,这不是无忧嘛?!怎么穿了身女孩儿的衣裳?差点没认出来!”又哈哈一笑,道:“这么一打扮,看着倒比个小丫头还俊俏,小心被拍花子给拍走哦!”
说着,他伸手去摸无忧的头,却被无忧眼带机警地闪开了。
朱成福也不以为意,转身拉着骡车转了一圈,冲锦哥笑道:“上来,我送你们回去。”
锦哥一扬眉。
朱成福摸着脑袋笑道:“知道你还没回来,我怕大哥骂我,正打算去高家寻你呢。不过倒也巧,在这里遇上,不然我可要跑个白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