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鱼自然不用绕到外头走大门。
径直从月亮门处走了进去。
望燕楼下守着的小童见了,并没大惊小怪说什么,反奔进去问了,一时出来,引了她进去。
她进到书房时,见景阳侯仍像上次那般坐在书斋的西窗前,双手自然地搭在椅扶上。
夕阳在天边挣扎着抹出最后一道暗沉的金红,外面的桑树叶子早凋了一半,剩下的零零落落地憔悴地黄着。
她行了礼,从豆绿手中接过四张手绢,摊平在乌木大条案上,又把桌上的青铜雁鱼灯移得近了些。
景阳侯垂目看时,一团淡黄的光晕,黑紫色的桌面,如同一副月亮照着的画框,中间嵌了一副四拼画儿。
四幅天青纱手绢,图案并未如寻常般居中,反各偏内角一隅,春夏秋冬,正拼成一幅四季竹景图。
一眼望去,无论图案设计还是绣功配色,都赏心悦目,令人惊艳。
他不由拿起那幅秋竹,仔细看了看,就见每一根竹子,叶子,都用深浅不同的绿丝线与黄丝线绣出来,萧萧秋意盎然绢上,全无寻常绣品的呆滞,构图竟是不输名家手笔,不由讶然问道:“你哪里找的花样子?”
锦鱼歪了歪小脑袋,黑瀑般的发丝往左边垂下,伸出一根玉葱般的手指,点到了自己的鼻尖上,嘴角高高翘起。
景阳侯见状,心头大震,又多看几眼,不觉胸中酸涩惊喜齐齐涌上,一时难以描绘。
认亲之时,锦鱼送的绣帕,他只看绣功,以为是从哪副古画上描下来的花样子,倒没放在心上。
今日见这一共四幅,又相配得如此精妙,这才起意相问。没想到竟是锦鱼自己画的。
府里的孩子们,无论男女,他全都从小延请了名师,用心栽培。
几个女孩子中,也就锦心在各方面要略出色些。
他也因此多偏爱锦心几分。
可别的不论,单论绣品,锦心的与锦鱼的一比,却好比是鱼目对珍珠,烛火照月明,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锦鱼回府后,他为着顾忌许夫人与锦心,除了上回,也没主动亲近过,仍觉得有些陌生。
可他抬眼仔细凝视,这孩子确实是他的女儿没错。
她皮肤如玉色晶莹,两颊红扑扑的,饱满的粉唇弯弯翘起,尖尖的下颌,整个人清澈干净得好像秋天的长空,又明媚如朝霞,像极年轻时的秦氏。
眉毛浓密漆黑如鸦羽,一双眸子亮如晨星,眉眼间却又有几分磊落的大气,像他。
单论模样……竟也是几个女儿中最美丽的一个,性子也开朗活泼。
他不觉心里越发软和,亲自把那绢子取了,吩咐身边小童收好。
打眼见案上放着一个指甲盖大小青花瓷盒,不由想起一事,将那盒子一推,对锦鱼道:“差点儿忘了,有人还你的见面礼。”
锦鱼先是睁着一双大眼懵懂不明,旋即明白过来,顿时红了一张小脸,取到手中,心里虽是好奇极了,却不好意思当着景阳侯的面打开。
玉钩的事叫她彻底明白过来。
许夫人与锦心豪横惯了,若她如刚进府时般一味奉承百般忍让,自然可以相安无事。
可就算如此,只要挡了她们的路,她们一脚踩来,也绝不会有半分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