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盯着赵晚缨看了一会儿,嘴巴暗自嘀咕着什么,代清川问怎么了,她回:“好像是在哪里见过?有点面熟。”
“可能是吧,她曾经也是水泗岛的人。”
赵晚缨熟门熟路地找到上楼的楼梯,簇新的楼梯刷了清漆,油亮亮的。不像小时候,踩在上面就会嘎吱嘎吱响。
小赵晚缨蹭蹭蹭跑上二楼,身后的外婆挥着小竹条在后面赶,粗嗓子喊着:“小皮猴!轻着点,我的楼梯要被你踩坏了!”
她轻笑出声,回望着那楼梯尽头,踩上来一双脚,代清川的白色身影跟了上来。
他瞧见赵晚缨尚未收回的笑意,疑惑地问:“赵警官是遇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了?”问完,代清川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心里疑问,却又不冒昧问出口。
她没回答,而是转了身问:“往哪走?”
新的房屋布局,赵晚缨的记忆只停留在重合的楼梯上,二楼的布置已经跟记忆里不太一样了。
十多年前,这二层小楼的二楼,回型的长廊有四间房,外婆的房间在左手尽头,赵晚缨的房间在外婆隔壁。早上的阳光第一时间就会叫醒她,赖床的小懒猪埋头进被窝里,却抵不住外婆叫起床的声音,再不起床,外婆就要拎着小竹条往床上拱着的小懒猪屁股轻轻一拍,催人起床。
现下,这重装的二楼分割出了七八间房,栏杆边连了板子做长椅,可以坐住望着楼下的景色,甚至能越过围墙看向远处的风景。
代清川带着她望庇阴处的房间走,小茶间不大,一张茶桌,两个蒲团,边上放着一张棋盘,颇有文人雅士对弈的氛围。
一扇窗开得大大的,吹进来的风都带着阳光的味道,这是尽头处的房间,窗外便是街景。
外面的热闹也不影响室内的安静,两人对坐,茶水上桌,一时间无人说话。
“我每次来水泗岛,都会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代清川主动开口,提起关于自己的话题,“正如我之前跟你说的,我在找一个人。”
“代先生还觉得我是那个人吗?”赵晚缨看着窗外的景色,阳光洒进来,头顶的风扇挥去一丝热气。
代清川低头喝一口茶水,想起自己在街上看到的人,口袋里那张签名有些发烫。他摇摇头:“我也不确定,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那段记忆的描述也开始有些模糊。说来也可笑,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或许她都不在这个世界了也说不定。”
“非得执着地找到那个人吗?”赵晚缨问出口,又觉得不妥,“抱歉,代先生可以不回答。”
他苦笑一下,“确实,我有时候也问自己非得找到这个人吗?可能人都是有一个执念吧,我想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她救了我一命,我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或许她对这件事都没有印象了,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代清川望着赵晚缨,似乎又在透过她看向某个人,“或许是吧。可能她会像赵警官一样,救了我两次,都不求回报,连顿饭都不愿意给我机会让我请。”
这话说得赵晚缨一时哑口。
见她无法接话,代清川审时换了个话题:“赵警官原来在水泗岛住哪里?”
“可能你会觉得巧合,不瞒你说,我小时候就住这儿。”赵晚缨也不怕多说,她很肯定自己不是代清川要找的人,没有什么要顾忌的。“我在这里生活十多年,想想时间还真是漫长,我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回来这里看过。”
“这里?这原来是你家的房子?”代清川有些激动,手里的茶杯都晃荡出茶水来,浸在他手上,顺着指尖滴下来。
刚刚第一眼见到她时,对方眼睛里露出来的怀念,竟是这缘由。
赵晚缨抽了纸巾递过去,代清川方才觉得自己失态,“抱歉,我有些惊讶。怪不得你在院子里站了那么久,一定是有很多回忆在这里。”
“这间屋子,是我外婆的房间,被分成了三间房。这里,应该是她曾经床头的位置,这扇窗户原来没有,是开在侧边的。”赵晚缨站起来,比划着,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的画面,“外婆去世后,爸爸妈妈就把我接到眷城去生活了。姨妈家有自己的房子,所以她们两姐妹一合计,这地方就这么卖了。”
代清川看出来她的难过,载满童年记忆的地方,就这么被卖了,留给自己的只剩下虚无缥缈的记忆,空留一人忧伤。他不禁出声安慰:“只要你的记忆还在脑海里,只要没有忘记,你的外婆就还在,家也还在。”
赵晚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感觉满腹的愁绪一下子被浇灭,她总是被代清川的某些举动熨帖到,嘴角微微翘起,“代先生,你说话真好听。”
代清川一愣,与她遇见以来,对方好像还是第一次夸他。
刚刚在院子撞见她的时候,代清川想起眉心的红痣先闯入眼帘,再往下,眼睛红红的润润的。她强硬地对他发狠,质问他。可赵晚缨不知道,她这样子就像只萌兔子,再怎么龇牙,在他看来都是可爱的。
此时她抿着嘴微笑,脸颊两侧的酒窝也显露出来。
小时候的那个人也有酒窝,却剃了光头,瘦瘦小小地身体缩在他的怀里,对代清川说自己得了癌症可能活不长了。
代清川无数次地想象,她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如果她能顺利长大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