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夫人在院里摆斋,6夫人6翟氏并不爱吃斋入素,跟6知节一样,母子俩都爱吃香吃甜,做工复杂的佳肴美味,禀着豪门里的规矩来,连一道清油素炒的甘笋都得切成好看的细段,除了味道臻美外,外形也得悦目,方能上桌。
6相节小的时候不怎么经常来6夫人院子用饭,每次来了都是满桌珍馐地极力预备着,那时还没有6知节,6夫人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就6相节一个儿子了呢。
谁想到峰回路转,自己上辈子烧高香,中了双彩,肚皮里还能再蹦出来一个呢。
6相节其实也不甚爱吃斋菜,坚持着吃了这么多年是因为家里常年有白事,要么就是有卧床不起的亲眷长辈,吃着吃着吃惯了便也没再换。
知道被自己可爱的娘又误会了,6相节也不做解释,出于对6老夫人或黄姑娘的尊重也罢,或者出于对小儿子出了事之后的求神拜佛也亦可,6相节都不想深究,因为这个时候来说是单单为了讨好他,都显得刻意,虚伪。
到了6夫人院,未及叫人通禀一声就被早恭候着的6夫人身边大丫鬟瑞钰迎进了正房。
“大少爷可算来了,夫人早备齐了菜饭,叫人去请您,看门的小厮说您跟徐伯在书房议事定了规矩不许打扰,这才一直等到现在,菜热了两回怕不新了,夫人又叫厨房重做的,这会子刚好上桌,您来得正正好!”
瑞钰在前边开道,一路为正房美言,到了地儿打帘请6相节进正厅。
6夫人早已穿戴好,坐在黄花梨雕漆桌旁等着他,沉米色的雀尾骑缝裙,浓淡得宜的妆,挽莲对翅金钗插于间,不过分庄重,却又比寻常家服多了几分富贵气。
夜擦黑,屋里点得八角琉璃灯并不觉暗,反而一室明堂堂,6夫人安坐上,见了6相节免了其请安的俗礼,招他坐到自己身旁,握了他的手放至膝头。
掌温徐徐传来,触感温润,滑脂般细腻,6相节竟有片刻恍惚,仿佛十数年间什么都没变,这屋子还是没有6知节之前的那个屋子,他娘也还是没有6知节之前的那个6夫人。
“孩儿来晚了,还望母亲勿怪罪。”早知道这样,就该早把6知节送走才对了,6相节讨厌承认自己才是那个恋母的人,忍不住心中暗晒,一晃错过了多少年。
暖灯下6夫人脸色温柔慈祥,细细的云纹甲套轻刮着衣裙上的绣边,“不碍事的,家里这阵子变故多,你爹又离得远,顾不及家里这边的事,外面都是你一个人在跑,你祖母又病榻缠绵,你还忙里抽闲去看顾,里里外外照应,娘知你心累,你忙到晚了才来,娘也不怪罪,还怕你怨娘多事,总缠着你呢!”
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带着几分怕6相节嗔怪的意思。
6相节自然称不敢,母子俩难得和乐地叙了半晌话,才开始用饭。
6夫人吃的不多,她保养得宜,夜里是不用饭的,6相节吃得也少,两人都是略动动便停了箸。
6夫人叫撤了碗筷,又上了茶果点心,一件件俱是6相节爱用的,准确地说该是6相节小时爱用的。
心下难免又叹了口气,6相节面上跟6夫人应和着,选择性忽略掉自认为早已麻木却还在微微泛苦的心。
她娘可能都不如他更了解她自己。
6相节深知6夫人的风格,什么话必不会开门见山地出口,必要先套了近乎,拉近了感情,再以情动之,以理迫之。
能叫她费这么多功夫的,现如今可再不是自己这个嫡长子,而是她二儿子6知节那个蠢货了。
6相节安之若素地等着精心布置了一晚上的6夫人开口,6夫人果然没叫他失望。
“今个你舅母托人送了两筐她庄子里的青菜瓜果来,我瞧着新鲜,叫人送了好些去你院子。”
这么多年了,即便家里再人口简单,6相节也没有回后院住,或者说是6夫人的后院住。
轻柔摩挲着儿子的手背,手比6知节的大,指尖有握笔的薄茧,在外多年,虽不粗糙却也是双男人的手,不似6知节那般养尊处优的细腻光滑,6夫人拉回思絮,嘴里断断碎碎絮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