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命妇们都还没散,听闻皇帝来了,忙都出门拜迎,糜芜在最前面,还没说话时,崔恕早已携了她的手向里走,微微低头看着她,含笑说道:“朕刚刚散朝,过来看看你。”
来得真快,还格外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得亲密,分明是要告诉这些人,他全然支持她方才的处置。糜芜嫣然一笑,手指在衣袖的遮盖下挠了挠他的手心,说道:“臣妾正与各位夫人说话呢,还要再等一会儿。”
崔恕的目光慢慢看向庭中的众人,道:“那么,朕在这里陪着你。”
宫人们早已张设好御座,崔恕与糜芜并肩坐下,糜芜与命妇们说话时,崔恕便在边上,虽然不言不语的,但一双眸子却始终含笑看着糜芜,命妇们看了这番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见皇帝十分满意皇后的处置,亦且帝后之间,比传闻中更加如胶似漆。
原本还有些不死心的,此时也都歇了念头,看这样子,就算皇后把剩下不多的秀女全部打回去,皇帝也绝不会追究,更有可能还要拍手叫好,那她们死缠着不肯放手,还有个什么劲头?
陈婉华站在人丛之中,心里原本还抱着最后一点微茫的希望,盼着崔恕能替她说一句话,哪怕只是看她一眼也好,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她始终没能等到任何回应,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从未给过她任何回应。
希望渐渐熄灭,像火盆中最后一点红光,终于彻底消失。陈婉华低下头去,明明是伤心到了极点,竟意外感觉到了一丝解脱。
名声毁了,面子丢了,不过从今往后,她至少可以死心了。
到晚间时,崔恕临时有政务去御书房处理,糜芜闲坐无聊,便向先前被她派去内廷局传话的女官问道:“如今还没有多少秀女没有退选?”
那女官道:“单子上还有九人,京中五人,京外四人。”
糜芜随口问道:“京中那五人,都是谁家的?”
那女官记性颇好,一一将那五人的姓名出身都说了,末了又道:“只是臣看那张单子上面,并没有户部核对户籍后的签押,也许还不是最终的名单,等明日臣再去内廷局确认一次,再给殿下回话。”
糜芜虽然对选秀的事所知不多,然而先前定下的日子是三月十六,岂有到了这时候还不是最后名单的道理?不觉追问道:“户部核对户籍,通常是什么时候?”
那女官想了想,道:“通常由户部报上初选名单,之后内廷局核对一遍,确认之后再交由户部一一核实户籍,以往大约会花费一两个月的时间。”
糜芜依稀记得去年年底选秀的事情便已经定了下来,那么最迟在今年年初,初选的名单就已经到了内廷局,距离此时已经四五个月过去了,怎么可能户部还不曾核对过户籍呢?
除非崔恕根本不准备选秀,那些秀女什么的,只不过是个幌子。
糜芜想了想,吩咐道:“你即刻去打听打听,确认一下选秀后续的事情宫中有没有安排。”
那女官虽然有些疑惑,还是答应着去了,糜芜靠坐在榻上,细细回想着之前的种种,忽然有了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从她回京时,选秀就是他与她无法回避的问题,也成了到后面崔恕突然放手,她捧着圣旨逼他答应娶她,固然是因为舍不下他,然而另一方面,也实在是因为只剩下几天便要选秀,若是她也放手,一旦秀女进宫,情形就越发复杂,也许就真的无可挽回——
可如果崔恕根本没打算选秀,如果一切都只是崔恕精心设计,要让她紧张的圈套呢?
照他的性子,他还真做得出来。
所以他当初说什么累了,说什么放她自由,只不过是以退为进,只是为了逼她在犹豫摇摆之中,尽快作出决断。
好个狡猾的男人!
戌时左右,崔恕才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想到糜芜已经等了有一阵子了,崔恕不觉便加快了步子,急急往坤宁宫走去,只是一进寝殿,就觉察道气氛有些怪异,那些殿中伺候的宫人一个个低着头,似乎有些不敢看他,而以往他刚刚进门,糜芜就会笑盈盈的迎出来,可她今天却一直没有露面,崔恕不觉放慢了步子,向殿中的宫人问道:“皇后呢?”
那宫人头垂得越发低了,低声道:“皇后殿下睡了。”
睡了?她从不曾不等他就自己睡了。心里突然紧张起来,难道是病了?
崔恕连忙紧走几步来到寝间,门关着,他伸手推了一下没有推开,这才发现竟从里面锁着,崔恕心中疑惑,皱了眉敲着门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自在?”
里面传来带着笑意的慵懒声音:“不是。”
崔恕放下心来,越发疑惑得紧,又道:“我回来了,开门。”
耳中听见她的脚步声渐渐来到门前,崔恕伸手要推,脚步又停住了,她隔了门说道:“今晚不许进门,陛下自去寻个地方安歇吧。”
崔恕一怔,老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迟疑着问道:“什么?”
“今晚我不想见陛下,”糜芜在里面笑笑地说道,“陛下请自己安置吧,我要睡了。”
是在跟他玩闹,还是真的有什么事?崔恕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宫人们连忙都退了出去,等四下里安静了,崔恕这才放软了声音,带着几分笑意问道:“这是怎么了?”
“陛下还是好好想想自己都做过什么事吧。”糜芜幽幽地说道,“等想明白了,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