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极少有这么年幼便定下封号的,诏书一出,朝野上下都知道皇帝对这个头生女儿十分宠爱,自然更要敬畏几分,而小公主的名字虽然没有定下来,宫里面叫惯了,也都只说“长宁”二字。
向内外命妇赐宴之时,糜芜略坐了一会儿,正想退席,就见英国公夫人方氏从自己的席面上站起,快步走到近前,躬身敬酒,糜芜举杯抿了一口,方氏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却又不肯走,只是踌躇着欲言又止的。
糜芜便问道:“国公夫人还有什么话吗?”
方氏嗫嚅着说道:“昔年婉华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殿下,如今她处境艰难,臣妾斗胆想求殿下一个恩典。”
国公府的小姐,又有生母护着,若还说处境艰难的话,除非是婚姻之事。糜芜问道:“大姑娘今年多大了,定亲了吗?”
方氏惆怅地摇头,道:“二十了,还不曾定亲。”
糜芜想起春日里国公府为陈婉华榜下抢婿之事,不觉一笑。当时的传胪不曾抢到,后面大约也没有遇到更合适的,竟然拖到年岁这般大了。陈婉华虽然无礼孟浪,但本性并不算坏,况且这个惩罚也足够她记住,从此再不敢托大了。
糜芜想了想,道:“下回国公夫人进宫的时候,把大姑娘也带上吧。”
只要她召见了陈婉华,外界自然知道她不再恼她,陈婉华在京中名声大约能慢慢好转,以英国公府的地位,只要略略放低点要求,找个合适的女婿并不算太难。
方氏自然明白她的筹划,顿时喜出望外,连忙福身行礼,道:“臣妾替婉华谢过皇后殿下隆恩!”
几日之后,方氏果然递了牌子请见,获准之后,忙不失迭地带着陈婉华进了宫,糜芜冷眼看着,就见陈婉华沉默安静,比起从前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大约也是不顺心的时间久了,磨平了傲气,糜芜笑着问了几句话便打发她们母女俩走了,又过了一个多月,果然听说陈婉华定了亲,是金科春闱取中的四甲进士,如今还未得官,只在京中等待候补。
“那人二十六七了,因为家贫一直不曾娶妻,好歹算是头婚。”崔恕道,“虽然底子差了点,不过科举正途上上来的,比起京中那些勋贵子弟,其实要好得多。”
糜芜瞥他一眼,笑吟吟地说道:“陛下打听得倒是清楚。”
崔恕微微一笑,道:“既然皇后不想听,以后我不打听了。”
“陛下果然乖觉。”糜芜随便捏捏他的脸,“有这个功夫,不如专心给女儿想名字。”
崔恕顿时苦了脸,道:“太难了。”
几日之后,方氏再次求见,入宫后千恩万谢的,道:“定在下月初成亲,赶是赶了点,不过再拖下去二姑娘就要成亲了,不能被人笑话堂堂国公府连个规矩都没有。”
糜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方氏忙又将带来的东西呈上,却是些婴儿的衣服鞋袜之类,道:“这是臣妾和婉华亲手做的,活计粗糙了些,皇后殿下留着赏人吧。”
糜芜见那些衣服花样新鲜,手工也十分精巧,心里倒是喜欢,只是连陈婉华这个老大难都要成亲了,小公主的名字还没想出来,难道想个名字比做亲还难?
到夜里时,乳母在旁边教小公主靠坐,崔恕提笔写着名字,写一个又抹一个,许久都不曾有主意,糜芜却突然灵机一动,提笔匆匆写了几个字,各自撕成纸片又团成纸团,笑道:“不如让长宁自己选名字吧!”
崔恕有些不解,道:“长宁如何会选?”
“这些纸团都是我中意的字,看她拿了哪个,就用哪个吧。”糜芜道。
“不好,”崔恕摇头,“一国公主,名字岂能如此儿戏?”
“左右如今也都只叫她长宁,”糜芜笑道,“这个就做她的乳名吧,也只有我们两个这么叫她。”
她不由分说,把那几个纸团都放到小公主面前,笑道:“长宁,你挑一个好不好?”
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似的,小公主眼睛滴溜溜地瞧着她,跟着伸出小手,抓起一个,又抓起一个,糜芜忙止住她,笑道:“够了够了!”
拆开来一看,前面是一个乐字,后面是一个逸字,崔恕摇头道:“两个字字义相近,况且太过喜乐,不合公主的身份。”
“欢喜洒脱,我觉得还不错,”糜芜向小公主脸上吻了一下,笑道,“乳名而已,就这样吧!”
崔恕自然拗不过她,末后渐渐叫开了,长宁这个名字反而不怎么提起,镇日里都叫乐逸。
眨眼间腊尽春来,到四月中旬宫里为公主筹备周晬礼时,乐逸已经能走路,能叫爹娘,镇日里横冲直撞的,没有片刻安宁。这天崔恕正在批折子,乐逸闯进来玩闹,打翻了朱砂,弄污了奏折,崔恕身上也被沾得星星点点的,他起身到寝殿更衣,不免向糜芜抱怨道:“都是这孩子的名字起得不好,安逸无度,闹得像个没笼头的野马似的。”
糜芜正给他做着袜子,闻言丢开来,横他一眼:“陛下这是在怪我吗?”
崔恕哪里敢?连忙正色说道:“名字是乐逸自己起的,要怪自然也是怪她。”
糜芜这才重新拿起袜子,一边锁边,一边笑着说道:“要我说呀,也怪不得乐逸,归根结底还是得怪陛下。”
崔恕再想不到还能怪到他头上,不免追问道:“这是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