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笑了笑,起身环视,远远看向东方泽,平静地说:“我一直在想:是否有一种办法可以维持孔雀运营,保证这份所谓的事业不至泯灭,让我能尽享富贵,同时还能继续过一种我想要的生活。根据过去十天的考查,相比方案a——超过你,我更喜欢方案b——留下你,对你我来讲都简单一些。所以,我决定由你出任集团总裁,这里交由你全权管理,资产及股息收益归我母亲所有,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你,意下如何?”
他的语气轻松、神情洒脱,带着份不羁的倨傲。
这是昨夜他的决定。
他憎恶这个完全缺席他生活的父亲,以及秦天施舍的这份资产,如果这是秦天原想留给别人、歪打正着才落到他头上,那比吃了苍蝇还叫他恶心!
难道,让孔雀王在病榻上欣赏他同东方泽为此斗个你死我活吗?对于秦正而言,输赢尚在其次,下场就是耻辱。他没那么清高全然无视、也无权替母亲做主拒绝,但全身而退还是可以的。
这让他在心理上保持一种自尊自重的姿态。
东方泽瞪着他,眼神震惊,却似并不意外。
秦正继续说道:“今天就是想和你说清楚。这样,明天我回祁城,春节后我就不回来了。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
东方泽嘴巴动了动,强辞雄辩的泽总居然没有说出话来。
话说完了,秦正知道,他与孔雀、与这里得以彻底清理、再无瓜葛。
可他的心情,并不轻松,反而有些失落。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秦正苦笑了一下,打趣道:“东方老师,我这份作业还合格吗?你对我,还是无话可说吗?”
东方泽认真地看着他:“你对我,有什么误会吗?”
秦正一愣,断然道:“不。这是我的决定,与你无关。”
东方泽沉默了一下,又问:“是因为孔雀集团的业务吗?”
怎么扯到业务上去了?秦正好笑地看着他。
东方泽问:“如果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这里的业务,你可以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走?”
怎么好象反过来了?这场面有些滑稽,但秦正笑不出来,如果真的走,也许这是最后一个机会,他突然有种欲望,冲口道:“给你讲个故事,有兴趣听吗?”
东方泽看着他,缓缓点了下头。
秦正说道:“我不熟悉秦董,相信我对他,还不如你对他了解。我对这个孔雀集团也没什么兴趣,如果不是他突然倒下,我不会考虑来华城。知道为什么吗?”
东方泽愕然地看着他,象是想说什么,最后只缓缓地摇了下头。
秦正说:“我记得三岁那年,搞笑得像狗血剧里的场景,但那的确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的父亲离开了。
当时我在床上玩儿,母亲冲进来抱起我,紧张地从窗口向外看。风雨中,我看到父亲走出小区的铁门。我还记得,父亲曾站在铁门前,向着这个方向望了几分钟,转身离去,再没有回来。”
秦正顿了顿,那天的情景宛在眼前:父亲没有挥手,隔着大雨看不清他的眼神,不知那里面是否有眷恋和不舍,不知道当时他的心情是沉重还是解脱……三岁的秦正只知道:父亲离开了。
从此,他的世界里再没有父亲。
秦正继续道:“不时我会听到他的名字,在报纸或者电视上看到他的报道,感觉那是另一个人,一个与我无关的人。这个人无论多成功,与我有关的部分只是母亲定期收到的生活费,不多不少,刚好够我们母子俩过一份充足但不富裕的生活。”
秦正长大后,再没用过这笔钱,无论是去酒吧打工,还是给小学生作家教,他要求自己从独立做起,这样才有资格无视那个男人的存在。
不过,他不会要求母亲也不要用。大学毕业后,无论是去卖保险、还是去做理财顾问,他小心地把薪水全部交给母亲。他希望有一天,凭自己的能力可以给母亲一份快乐富足的生活,让她也可以无视掉那个人。
秦正一直没问秦母当年父亲离去的原因,他受不了母亲哀伤而倔强的眼神。他情愿母亲终有释怀的一天,等待她可以坦然地告诉自己,像在说另一个人;他更愿意母亲忘记,不用告诉他,因为没有这个人的世界,对于他和母亲来讲,其实很好、很完整。
秦正继续道:“那天收到快件,我很意外,老实说,我从未期待他寄任何东西给我,或者遗留任何财产给我。”
这是这么多年孔雀王第一次直接递东西给他。他甚至想拒收,但想到这也许是母亲希望收到的,他若无其事地把包裹拿给母亲。看到母亲悲喜交集地用颤抖的手急切地撕扯包装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做对了,母亲根本不可能忘记。
秦正用轻松的口吻继续说道:“所以,我来华城,是遵照我母上大人的旨意,因为我不会做任何让她伤心失望的事情,但是我没想好该如何对待这份孔雀产业。当然,我没有清高到完全无视这笔财产,但老实说,我也没有太大兴趣介入其中,我更喜欢祁城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很高兴有你在这里,可以帮我管理孔雀集团、帮我照顾秦董事长。所以,我要谢谢你的成全,东方泽。”
“别这么说!”东方泽冲口道,他的脸色苍白,象有巨大的悲恸从心底翻涌上来,眼神激荡狂乱,与平时坚定沉着的泽总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