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八日乃是钦天监算出来的良辰吉日,这日天气也确实是不错,虽然连着数日都是晴天,可温度却不是十分的热。
甄停云一早的就被拉了起来,先是被拉着绞面,只觉得脸皮都要刮了一层,然后再涂上厚厚的脂膏与香粉,一张脸简直都要看不出原样了。等到脸上描眉画唇的一番折腾,便有丫头捧了那一整套的嫁衣来,替她换上。
甄停云原还担心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套着可能会有些闷热,可如今真换上了,倒是松了一口气: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闷热?然而,她方才松了一口气,裴老太太这外祖母就来了——她这回过来,是作为全福人,亲自替甄停云梳发,一梳二梳三梳,说几句吉利话,这才替人挽好乌鸦鸦的发髻。
接着就是戴上那顶珠光宝气的九翟冠。
九翟冠一上头,甄停云适才因为天气凉爽而生出的高兴就烟消云散了,无他,这九翟冠真的是好重啊!甄停云真怀疑自己的脖子要被这该死的九翟冠给压断了。都要怀疑自己的脖子要被这该死的九翟冠给压断了,
甄停云本来还有些忐忑和不安,被这九翟冠一压,她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盼着时间过得快一些,赶紧到吉时,然后傅长熹过来把她接走——等到了新房,没了外人,她就能把头上这顶九翟冠给摘下来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难熬,甄停云顶着沉甸甸的九翟冠,闷坐在屋里等着,自然是更觉苦闷。幸好,边上还有甄老娘、裴氏、裴老夫人、裴大太太、裴二太太、裴明珠等一众女眷陪着,略说几句话,倒也还能熬一熬。
甄停云忙里偷闲的吃了几瓣橘子,好容易才等到外头一阵的鼓乐喧闹以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是迎亲队伍来了。
按理,这时候该有大小舅子出来刁难一下这过来迎亲的新郎。
偏偏,甄家寒门出身,人丁实在单薄,甄停云统共也只甄衡哲一个弟弟,虽有些族兄族弟也都在乡下,实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这回还是裴家的裴如松以及裴如桢两位表兄带着甄衡哲堵在门边,这才不显得太过冷清。
裴家大姑娘二姑娘也都是早早出嫁了的,这种刁难未来姐夫或是妹婿的事情,裴如松与裴如桢也是极有经验的,甚至还暗地里传授了甄衡哲几招。
只可惜,经验再多,想得再多也没用——傅长熹天生一张冷脸,威仪自生,又是这般身份,抬步上来,往门边一站,他们的手差点就要自动自觉的去开门了。便是裴如松这样素来淡定的,此时也觉有些气短,不敢十分刁难,也就意思意思的考了几题,又讨了厚厚的红封,这就把人放了进来。
只能说,不是他们不努力,实在是领头迎亲的新郎太威武,挡不住啊!
唉!
他们几个做舅兄的,此时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傅长熹领着人长驱直入,熟门熟路的去了甄停云的院子,迎了已经装扮整齐的新娘出来,拜别父母长辈,总算是能把新娘领出门。
这新娘上轿子,原是要叫兄长背着上去的,偏甄停云只甄衡哲一个弟弟,年纪又小,众人难免有些踟躇。为着这个,甄衡哲背着人,那等人高的木桩子偷偷练了好几回,这才挺直胸脯出来,非常有志气的接了这活:“二姐姐原也没比我大多少,又不重,我肯定能背过去的。”
众人拗不过他,甄停云虽觉得自己这颇有些压迫幼童的嫌疑,可到底只那么一段路,甄衡哲又实在有心,她自然也不会拦着。
所以,这回也确实是甄衡哲背着甄停云上了停在门口的八抬大轿。
一路上虽有些颤巍巍,但也确实是极稳当的。
甄停云一直等上了轿,轿子一颠,这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她真的是要出嫁了,这就要离开甄家了……
明明,她上京前就想着要早些出嫁,早些离开甄家这麻烦窝,可真到了这一天她忽然又觉得心里个般滋味,眼睛也是酸涩出奇,只差一点就要掉下泪来。
幸好,这些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甄停云悄悄的从袖子里取出那块特意收起来的酸梅糕,咬了一口,嘴里酸酸甜甜,心情也好了许多,倒也又心情去听外头喧闹的人声。
因为是摄政王娶妃,满京城的百姓有空没空的都要过来瞧热闹,街头巷尾都挤满了人,到处都是鼓乐还有欢笑声,随着轻风传递开去。
甄停云坐在轿子里头,听到外头的喧闹声,面上不觉也浮出些许笑意——虽说人与人的悲欢总不同流,可在这一刻,周遭的欢庆与笑声都是如此的真切,令她也不由得生出一丝真切而俗气的欢喜,那些阴霾与担忧也似轻雾一般的被吹散了。
她重又开始期待起未来,期待起自己与傅长熹两人的未来。
因着甄家与傅长熹这位摄政王地位原就差距颇大,甄府与王府自然也相隔了一大段距离,甄停云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的被抬了一路,眼见着都快傍晚了,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轿子落在王府门前,有人掀开了轿帘,扶着甄停云下了轿。
等到在礼官的一连串安排下叩拜行礼,甄停云这位才入门的王妃终于被送入了新房,送到了喜床上。
然而,这还没完,一屋子里的女眷都等着她。
一眼望去,几位太长公主,惠国大长公主,燕王妃……差不多全京城的贵妇都到挤到了她的新房里来,都睁大眼睛,目光炯炯的打量着她。
一门心思就等着摘了九翟冠的甄停云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