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一直暗中潜在宫中保卫我并非长远之计,”苏墨秋道,“你有想过别的出路吗?”
“陛下,”宋晚桥单膝跪地,“小人的这条命是陛下所救,小人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不、不用,”苏墨秋道,“我是说你好好想想,除了我以外,你还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这话真的把宋晚桥问住了,他思量许久,才道:“我师父早已过世,母亲前些日子也走了……眼下、眼下除了报答陛下的恩情,我、我的确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情了。”
“那换一个问法,”苏墨秋道,“你是想留在平城,还是想离开这里?”
“我……”宋晚桥望着夜空疏星,“我还能离开这里吗?”
“当然,你应该有属于你自己的人生,为你自己而活着,”苏墨秋笑了笑,“你若想走,我会帮你。”
“你还记得那一日,我找你说了什么吗?我同你说,想让你看看太阳,”苏墨秋又道,“人应该活在阳光下,坦坦荡荡的,而不是一辈子陷在黑暗里。”
“那……”宋晚桥道,“听说陛下有意征讨匈奴?若是如此,小人想加入慕容将军麾下,为陛下也为大魏开疆拓土。”
“那好,”苏墨秋知道大魏有以军功绶爵的法令,“那我等你得胜归来,授你爵位,然后送你堂堂正正地离开这里,去追逐你自己的天地。”
“不……”宋晚桥忙道,“陛下,小人不用升官晋爵,小人、小人有一件不情之请……望陛下首肯。”
“你说。”
“陛下应该知道,白鹭阁内设有一处密室,里面是所有人的卷宗,”说到难言之隐,宋晚桥的神色有些躲闪,“小人希望陛下……能够把写有小人名字的那一份……销毁掉。”
苏墨秋问:“为何?”
“……没什么,”宋晚桥试图遮掩,“小人不是打算离开平城,不再和白鹭阁有所牵连了么,留着这份东西,也没有用。”
苏墨秋轻轻撇了撇嘴:“你没有说实话。”
“……陛下……”
“此事事关重大,”苏墨秋道,“这样的东西不是谁说一句销毁就能毁掉的。至少你得说出来,到底为什么。”
“我……”宋晚桥挣扎良久,不住咬唇,半晌才犹犹豫豫道:“陛下……陛下可知礼部尚书卢深岭之子卢应昌?”
苏墨秋回忆着卢深岭离去前的背影:“和他有关?”
“是……”宋晚桥道,“他早年仗着父亲的官位,游手好闲,混迹于青楼楚馆,是个有名的二世祖。我那时候刚到京城,年轻气盛,仗着自己一身武艺,从来不把什么权贵名门放在眼里。”
苏墨秋似有所感:“所以……”
“所以我那日碰见他羞辱一名青楼女子,便有些愤愤不平,上去跟他起了争执,”宋晚桥道,“讲着讲着,也就动起了手。卢应昌和他的仆从哪里习过武,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只得落荒而逃。”
“我以为这就结束了,也没放在心上。可没想到三日之后,廷尉府的人突然出现在我家里,说我当街殴打朝廷命官,要把我押入大牢。”
第50章选择
苏墨秋心底陡然而生一股悲凉之意,大约猜测到了结局:“……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母亲当时还在家里,我不想连累她,所以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我跟他们走了,”宋晚桥道,“走到门外,我才低声下气地求他们,我说我母亲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跟她无关,不要牵连她。”
“我被带进了地牢之中,”宋晚桥的眼底并无恨意,只是呆呆地望着远处出神,“我从未问过我的案子,我知道我多半难逃一死。那段日子里我心如死灰,每日浑浑噩噩,活得根本不像是个人。”
“后来突然有一天牢门开了,我以为我终于要死了,可以结束这一切,可没想到来的居然是白鹭阁的人,”宋晚桥道,“他们告诉我,宣大人瞧上了我的一身武艺,愿意为我作保,赎我出狱。条件是,我以后都得为白鹭阁卖命。”
“所以你答应了他?”
宣闻玉,怎么又是宣闻玉?
苏墨秋心下一瞬有些烦闷。
“……是,”宋晚桥不知苏墨秋的态度,以为他很介意自己的案底,故而眼眸中透着些歉疚,“我没有别的选择,我也是个人,能活着的时候就不想死。”
苏墨秋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又状似不经意地一问:“宣闻玉喜欢从死囚中提拔人,为白鹭阁所用?”
“这……”宋晚桥不确定道,“我只见过宣大人那么一次,加入白鹭阁之后便再未见过。我先前确有听闻白鹭阁曾秘密收编过一些死囚,但……但我从未查证过,因此不敢跟陛下保证。”
收编死囚,而后秘密训练,宣闻玉这是想做什么?苏墨秋心生警惕,略微蹙眉。
“对了,”苏墨秋道,“你想毁掉的那份卷宗,内容是?”
宋晚桥垂首道:“回陛下……正是小人当年,打伤朝廷命官的所谓案底。”
“……陛下有所不知,我在白鹭阁的几年里异常繁忙,几乎没有空闲回家探望母亲,”宋晚桥道,“我母亲她多半又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所以、所以……”
他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所以她一直以为……她唯一的儿子,是个秉性恶劣的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