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已让吴樾去审那几个新抓来的俘虏了,这孩子会些突厥语,希望能问出个缘由来。”
正说着,吴樾在帐外通报,邱子鹤引他进来,李羿陵问道:“如何?”
“回大人,突厥这小子嘴还挺硬,废了他一只手,才敢说实话。”吴樾顿了顿,迟疑道:“他说……骨赤可汗已经死了,现在是德……噬掌权。好像是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李羿陵觉得有些熟悉,而且勾连着不好的回忆……他咳嗽两声,挥手示意吴樾继续,吴樾道:“德噬手下的噬血营是突厥规模最大的斥候营,专门培养细作。骨赤可汗猝逝,德噬便趁机夺权,因此不想轻易让阿史那乌托回来。”
李羿陵多年前查彻宫中细作之时,便听过噬血营之名,那正是太子妃接受训练的地方。安排她入营的也正是她的父亲,噬血营的首领,现在突厥的掌权者,德噬。
可汗之死,其间阴谋,路人皆知。现下情况已经明朗,大周的当务之急是要紧逼德噬,让他不得不召回乌托,这样才能缓西北之急。
李羿陵揉了揉酸痛的额角,不知为何,一想到方渡寒那边压力重重,李羿陵就有些不安。随即他默默自嘲,方渡寒毕竟是大军统帅,万夫莫敌的功夫傍身,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担心。
邱子鹤思量一阵,问道:“如果将德噬篡权的消息,传送给乌托,他会不会从陇西撤兵?”
“我们在突厥军中并无内线,如何传送?如果以大周之名递信,恐怕他们会认为有诈。”
“陛下何不从突厥贵族身上下手?”
这句话提醒了李羿陵。虽然突厥各部与骨赤可汗关系密切,但即使还有血缘或交情在,他们也不肯轻易趟入权利争夺的浑水之中。可如若大周的进攻已经威胁到贵族的利益,他们一定会送信给乌托和都布,恳请阿史那大军回国御敌。
“想来道长已经有办法了?”
邱子鹤拂尘一挥,“天青月晕,云俱向东,风予我便,何不效仿东吴陆伯言,火烧连营。”
是夜,那西北风刮得正紧,宋锆领着百名精锐骑兵悄然绕过突厥大军扎寨之地,直向西北方奔去。正依俘虏所言,北蒙疆域辽阔,两个时辰之后,才依稀望见突厥各部的营寨,兵士拿出备好的枯草,将北部的几片穹庐一并点燃。火焰借着疾风,蔓延极快,成燎原之势,照亮了阒静苍茫的草原……
突厥贵族逃命尚且不及,更无暇引河中之水救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营寨被烧毁,阿史德、薛延陀、胡禄屋等部纷纷传信给乌托,没敢提及德噬篡位之事,只说大周进攻,各部损失惨重。
都布接到信后,打算立刻撤军,可乌托称自家老爹的信上,让他们集中精力,继续攻打凉州,两头互相矛盾的信息让哥俩犯了难,他们哪里想到,是德噬借骨赤可汗的名义,在对他们发号施令。
乌托和都布这一犹豫,突厥贵族更加急切,李羿陵命军队每日擂鼓振威,吓得贵族们心惊胆颤,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对乌托和都布说出了骨赤可汗已逝的实情。
哥俩久攻凉州不下,此刻又接到老爹猝然离世的噩耗,心中又悲又愤,立即率军回到了突厥境内,日夜兼程,直奔中部大营而来。
方渡寒传书告知李羿陵突厥撤军的消息,李羿陵立刻命大周军队打点行装,撤回云中城。
宋锆只觉得和突厥这些日子的仗你追我赶、你攻我避,一点也不痛快,上次偷袭大胜,他还没过足瘾,刚有胜利的迹象,皇上就要撤军,心下疑惑:“主子,咱为何此时撤军?等乌托回来和德噬自相残杀,咱坐山观虎斗,再捡个便宜,多好。”
李羿陵的风寒终于已近痊愈,嗓音也清亮了许多,他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贴身物件儿,“大周不撤,他们还能打得起来?去吧,下令退守云中城。”
第20章馀雪浮云
大周撤军之后,德噬马上退守东部,刻木为数,并一金镞箭,蜡印封之,以此为信契,派一侍从带话给乌托,意思是现下大周在边界处等收渔利,切不可内讧,不如划突厥为东西两部,互不相犯,和平共处,待战事停歇,再做计较。
都布被德噬比城墙还厚的脸皮惊呆了,说此人是狼心狗肺,恐怕狼和狗都不会同意。乌托更是气得火冒三丈,直接将那侍从斩杀,他真想此刻便领兵与德噬决一死战,报杀父之仇,可考虑到大周在侧,他又有一些犹豫。
都布劝道:“大周一向抱德炀和,这次若不是我们进犯,他们也不会直捣突厥腹地……现下大周撤军至云中城,想必是在给我们一次铸剑为犁的机会。阿卡,你还看不出来吗?这德噬,才是我突厥最大的敌人。国内尚不能齐心,何谈开疆扩土?”
乌托深以为然,四月廿二,率军直杀入东部德噬大营,周边贵族早就对德噬不满,纷纷倒戈,抄起甲鞘刀剑,加入到战斗中。
不过,噬血营中各个都是死士,武艺高强,虽然人数处于劣势,却战斗力极强。这一支效力德噬的三万精兵,面对乌托和都布的十万兵马,不露惧色,整整扛了五个日夜,终于抵挡不住,被逼向南部边境。
落在乌托手里恐怕要被五马分尸,而逃到大周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考虑到这一点,德噬带着噬血营的残兵向大周国境逃去,果不其然,被李羿陵的军队截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