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心一手撑在树边,微微扬起头,另一只手抬起,抚上了一根最低矮的树枝,手指轻轻摩挲着树枝上的花朵,兴许是感受到了什么神奇的触感,林夜心微微地笑起来,嘴角边露出两个梨涡。随后转过头看向门口:“怎么不进来?”
“啊……这就进来。”众人纷纷应和一声,不自觉地放慢脚步走了进来。
随着船夫的一声吆喝,画舫缓缓开动,仿佛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周围骤然热闹起来,阳关趴着船舷往外看,却见岸边灯火通明,恍如白昼,街上人影攒动,无数小贩在叫卖唱喏,少年少女在灯下展露笑靥,偶尔对上了眼,又脸红着避开视线。
“快看啊!外面好热闹!”阳关不住地拉着李异的袖子,李异也学着阳关将一只胳膊搁在船舷上,转头往外看,看到这一片繁华盛景,不禁笑了笑。
父亲,你守护的,是否就是这片人间呢?
唐鹞个子矮,垫着脚也够不到船舷,周澄澄就一把将她抱起来,感受着怀中柔软的身躯,周澄澄脸红红地跟唐鹞一起看着窗外的美景,身边的阎秋绫拍了拍周澄澄的肩膀,给了一个兄弟我懂的眼神,被周澄澄踹了一脚。
青鳞之前一直被在王府里关着,此时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兴奋得都坐不住,蹦跶着就想去街上逛逛。阎玉担心她一个人有危险,便吩咐阎秋生陪她一块儿去,阎秋生也没反对,就跟着去了。
扆眉和澹台瑾这一对是最奇怪的。事情还没平定的时候,李异经常要和陆朝风合作,但是两个人并不能见面,但有些消息单靠书信又怕被抓住马脚,所以经常靠扆眉和澹台瑾两个人传话。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慢慢熟悉起来。
澹台瑾原本就对这丫头挺有好感的,脾气直,能力强,做事爽利不拖沓,是个非常优秀的合作伙伴。最重要的是这姑娘不仅人长得漂亮,还爱打扮自己,化妆也好搭配衣服也好都很有一套自己的想法,每次看到扆眉,他都能眼前一亮。
虽然这件事情几乎没有人知道,但是澹台瑾其实是一名妓女的孩子,只不过那名妓女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但是他到现在还记得他母亲的样子。在他的记忆里,他娘就是一个爱笑,爱打扮自己的女子,尽管生活贫困,她也会让自己,让自己周围的环境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尽管大字不识一个,但这个母亲还是告诉了自己的孩子,要端端正正的活着。
所以澹台瑾一直以来都很想找一个会打扮自己的女子,可惜他所见的不是素面朝天的女汉子,就是低眉顺眼的闺阁少女,妆容大多也是淡雅清丽的,他不喜欢。
他也不是没动过去青楼寻找这样女子的念头,但那些妓女无一不是笑脸迎人,背地里却是悲丧沉郁。再到后来,他年龄也大了,不想去嚯嚯年轻的姑娘,终身大事就这么拖了下来。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笑着面对生活的苦难的,人事多艰,不能苛责。
但扆眉就像是野草中盛开的白玉兰,枝干虬曲却又开得旺盛,承接露水装扮,沐浴月光展颜——或者说她是牡丹更贴切些,尽管被无数人说“俗”,却依旧是堂堂正正的人间富贵花。
而另外一边,扆眉对于澹台瑾也极为欣赏,她本身就喜欢阅历多些的成熟男子,但她也知道这个年纪的男人大多都成亲了,所以也没有刻意去寻觅过姻缘。
澹台瑾未婚,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之前跟澹台瑾在一起时有一些小细节也颇让她心动。只不过么……她还觉得差了一点什么。至于是什么,她这个单身了二十五年的人还没有想出来。
众人就见这俩人你看我一眼,我瞟你一下,偶尔碰碰手蹭蹭肩,对视的时候又会给对方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眸中和嘴角俱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但又止于眼角,停于唇际。李异不禁摇摇头,这俩人,有的磨了。
而最应该享受这秦淮月色的江映容,此时却一直呆呆地盯着一个方向看。江明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发现江映容一直在看林夜心。
从一开始,林夜心就非常玩得开。赏了一会儿景之后,几个年轻人就开始在船舱里玩起了投壶猜枚的游戏。因为都是习武之人,投壶肯定是能投中的,于是江明轩便取了两百根箭来,一人五十根,谁最先投完算谁赢。而猜枚基本就成了考耳力的游戏。
但众人没想到的是,林夜心也兴致勃勃地参与了这个游戏,而且成绩居然还不错,尤其是猜枚。虽然林夜心的耳朵还有几分听不清,但是永远不要质疑失去一感的人剩下的几感的灵敏度,那跟正常人不是一个量级的。
尽管是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但每次赢的时候林夜心脸上出现的笑容,远比二八娇人还要明艳几分。
江映容就这么直愣愣地望着林夜心,看的林夜心一个盲人都察觉到了,频频往江映容这个方向看来。但江映容始终挪不开目光。
怎么能有这么美的人,经历风霜仍旧兀自绽放。江映容甚至找不出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来形容她,林夜心就是林夜心,林夜心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她粉黛未施,是自己最原本的模样,然而天上的月亮,河里的星星,还有那大地上绣着的千多万多各种各样的花儿,都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她江映容一生都在追求极致的美丽,可总也认为极致的美丽是做不到的。然而林夜心的出现却让她仿佛看到了某种终极——人工雕琢终究还是比不上浑然天成,她仅仅是一抬手,一扬眉,就美得令人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