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阳关说要她帮忙牵住六位尊者,那么事情当然闹得越大越好,林玉晚原本是打算借着陆霁的事情好好地刁难一下那六位尊者,没想到文真那个老棒槌竟然抢先发难,拿她女子的身份说事。
这一路上来,林玉晚也有所感觉,那些玉虚宫或者天山派的弟子们虽然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惊艳,但……不知为什么,却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尊重,她甚至感受到一些或叫得上来或叫不上来的女弟子眼中嫉妒的目光。
她可是玉虚宫首徒,手把手教他们武功的人,对外处理各种门派事务,对内调和上下各色矛盾,她对玉虚宫尽心尽力,对这些弟子们呕心沥血,他们怎么敢……怎么会……
未婚女子的披帛可以很长,最长达七尺(约两米)左右,林玉晚在太清殿的中央笔直地站定,紫色的披帛一直延伸到殿门口,在雪后初晴的阳光下像是烟雾一般缭绕在她的周围。
灵牙在一边抓着林玉晚的披帛,垂着眸,面无表情地听着文真尊者左一句“女子怎堪为玉虚首徒!”右一句“区区小事便兴师动众,你让玉虚宫颜面何存!”心想这老家伙还真是个正经八百的二百五。但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脑子不太好的人偏偏又身居高位。
陆霁的身份此时也微妙了起来,原本听林玉晚说陆霁是陆朝风将军的儿子,众人还挺害怕的,陆朝风的威名煊煊赫赫,他的儿子若是在这一片失踪了,那不得带兵屠了玉虚宫啊。但是当知道林玉晚是个女子之后,这些人不约而同对陆霁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会不会是林玉晚为了让更多人找他情郎所编出来的瞎话?
阳关的担忧也在此时应验——玉虚宫上下对于林玉晚心理上的依赖实在是太重了,林玉晚平时给人的感觉有多可靠,掀翻身份之后就会多让人心生疑窦。阳关也不知道这该怪林玉晚平素做事大包大揽不给旁人锻炼的机会,还是该怪玉虚宫弟子资质大多一般,以至于青黄不接,没有人能够帮林玉晚分担掉一点子权力。
林玉晚回过头望了一眼殿外的一群弟子们,他们的脸上,一时间竟寻不出林玉晚想要的情绪。
他们不相信她了……
过了良久,林玉晚开口,声音有些滞涩,她不禁顿了顿,才重新开口:“我不接受你的指责。”
文真尊者一愣。
“我林玉晚,不管是男是女,自从接过首徒这个担子之后,从未对玉虚宫起过一点子坏心思。虽然在真实身份上隐瞒了大家,但也是有着不得已的理由,然抛开身份,我的一举一动,每一项权衡利弊,皆是在为整个玉虚宫考虑。在这一点上,我问心无愧。”
“陆霁是我的朋友,是我的知己,也是我最爱的人,哪怕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平民,他失踪了,我托人查找其踪迹,也在我的职权范围内,算不得兴师动众。玉虚宫的弟子们虽辛苦,我也很感谢他们,但这并不能成为我只顾念一己之私的证据。”
“你口口声声说我袒护情郎,但这又何错之有?人丢了难道不应该找吗?还是说文真尊者,你把玉虚宫当做你的所有物,所有事情都要经过你的同意,而我林玉晚甚至我师父牧天游在你眼里,只是个管事?”
“这……绝无此事!你个小女子不要污蔑我!”
林玉晚叹了口气,转回身,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索:“既然他弟弟已经跟你们撕破了一回脸,我也不介意再撕破一回。六位尊者,对于尔等挑拨我玉虚宫弟子上下感情的行为,本座十分恼怒,即日起,玉虚宫和天山派恩断义绝。流云武会即刻召开,败者,”
“给我从玉虚宫滚出去!”
……
陆霁看到阳关的那一刹那简直热泪盈眶,要不是还记得自己是他哥他真想给阳关磕一个。阳关看到陆霁的时候也是松了口气,还好,没傻,也没缺胳膊断腿的,还是囫囵个的。
确认了陆霁安全之后,阳关将目光移向了他后面的那个人,一时间竟愣住了,最近总感觉眼睛吃得挺饱的,怎么个个都长得那么好看啊!
却听到身后的甯步流呼吸急促,阳关转头一看,就见他盯着陆霁旁边那个男子,脸都白了。心中那点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他就是甯晖。
回过头望了望半山腰漫天的飞雪,感受了一下严酷的冰冷,又看了看森严可怖的冰牢,再上下打量了一下男子身上的衣着——他家有一个酷爱逛街的姐姐和一个品味挑剔的姑姑,苏阖自己也是非常着重仪容仪表,所以阳关对服饰上面略有些见解的,男子身上的衣服虽然半新不旧,但是能看出来是好几年前的款式,再加上那苍白的皮肤和已经拖在地上的头发,甯晖,的确在这座冰牢里生活了很久了,很可能,就是五十年。
阳关自己也经历过和生父相认的情景,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现场的气氛有些诡异,甯晖依旧是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甯步流却是死死地盯着他的父亲,也是一言不发。
阳关左看看右看看,有心想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甯步流不像自己,尽管与亲生父母失散,但却有苏阖陪伴了他最弱小最无助的那段时光,但是甯步流不一样,他亲眼目睹了自己母亲的死亡,又硬生生地一个人挨过了漫长的岁月……
他的心中,应该是恨的吧。
阳关轻轻叹了口气,拉过陆霁的手,走到甯步流跟前:“师父,我先把我哥送回去安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