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斌抽了抽嘴角,还是照做了,随后,厚厚的卷宗堆满了三大张长桌,苏阖就坐在卓尔的位子上,慢条斯理地一本一本翻看。
就算苏阖是京城第一美人,这么藐视权威的做法卓尔也不能忍,但还没来得及下逐客令,苏阖就先抢过话头,抬高手臂指了指面前把他脸都挡住了的卷宗,语气平静:“你不想知道尚伦为什么有这个底气觉得自己灭你家门能够逃脱制裁的?他所求的血真的只是治病用的吗?为什么在遍寻不着的情况下他不愿意换一种治病的方式?或者换个问题,我父亲为什么突然开始痴迷于研究青瞳鬼上的秘密?以及最重要的,罗恒为什么要帮助一个素未相识的钦犯之子,甚至不惜花大把时间大把金钱和大把精力,要给方钦翻案?你要知道,就算不翻案,他也会是一枚相当好用的棋子。”
苏阖抬起一双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看向他:“帮我一起看这堆卷宗,看完了,我就告诉你。”
卓尔张了张嘴,突然感觉——自己被诱惑了,他确实很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同时,卓尔又少见地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仅仅只是见了两面,苏阖就能一眼看穿他对于追求真相的狂热。不愧是养出了那个白发妖孽的狠人。
苏阖把亲人朋友扫出家门之后连侍卫都没留下,全赶去温泉庄子那边了,他自己却孤身来到了六扇门。
作为南唐最事无巨细最无孔不入调查范围最广的半江湖半庙堂的组织,如果说还有什么地方能查到关于罗恒的情报,那就只有这里了。
苏阖这次换了个思路,既然没有办法通过查方淑妃和方钦来把事情牵扯到罗相身上,那么就干脆直接查罗相好了。
于是,经过四天苏阖和六扇门众人不懈的努力,终于整理出了一些有用的情报。
首先,罗恒的母亲不明。
一般来说,官做到罗恒这种地步,肯定会给母亲妻子挣一顶诰命夫人的身份,就算母亲英年早逝,也会给她一个追封,再不济,写几篇文章缅怀一下,以示自己的孝顺,对自己的官声也很有益。
毕竟按照罗恒的一系列行为来看,他就是那种非常符合“高官”这两个字所表示的一切特征——包括优点和劣根性——的那种人。所以这一点,有些可疑。
其次,罗恒十岁以前的经历缺失。
在太宗皇帝的主持下,南唐建立了一套比较完备的籍帐制度,其实唐朝开始就挺完善的,但是大部分人口的籍帐还是跟土地挂钩。
不过在太宗皇帝在位期间,户籍制度做了很大的调整和改革,不管有没有土地,只要生了孩子都要去衙门登记造册,并且三年一次,定期更新人口的现状,比如孩子是否夭折,有没有开始念书,身体有没有重大残疾或疾病。成人也要更新近况:做什么营生,有没有嫁娶或和离,有没有生病或残疾,以及最重要的,居住地有没有迁移。如果搬到别的地方,也要第一时间跟衙门的户吏报告。
不过毕竟条件还是落后,纯人工还是会有疏漏,一些偏远地方甚至还存在着卖儿卖女的情况。但是以罗恒的出生经历来看,家里不给他上户籍,并且十岁前完全没有更新关于他的任何信息,这是一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
最后,也是最可疑的一点,罗相每个月都会失踪几天,基本都是在休沐的时候,但一般人休沐要么在家待着要么跟家人出去游山玩水,不管怎么说都不会一到休沐就杳无音讯。一次两次的看不出来,林林总总加起来,罗恒每年会失踪一个半月的时间,几十年来一直如此。这就很让人警醒了。
这一份卷宗特别的厚,在最后一页,还有一段潦草的字迹补充了一句:罗相身边经常会看到金色头发的人,所以市井有传言,罗相喜欢胡女。
“写完这句话之后,写下这本手札的队员就此失踪,七天后,找到了他在河里的尸体,胃里有还没完全消化的酒液,没有任何外伤。”
卓尔的语调很平静,几乎让人听不出来他语气中隐藏的愤怒。
“可是之前,他滴酒不沾。”
“……”苏阖沉默了一下,“罗相祖籍哪里?”
“好像是……巴州?”
“嗯……”苏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随后对一边的沈斌勾了勾手指。
沈斌又抽了抽嘴角,但还是走过去,微微欠身:“苏先生有什么吩咐?”
“去郊外的一个叫‘结心庄’的地方把两个人接过来,一个叫周澄澄,一个叫唐鹞。”
……
比起这几天周澄澄的暴躁易怒,唐鹞倒是平静得过了头,让人完全看不出来这小姑娘之前一口一个“阳哥”的亲热劲儿,和青鳞一起跟着苏白,小尾巴似的忙前忙后。苏白虽然行动受限,但是神志还算清醒,承担起了庄里众多事务,安顿好阎玉和泡泡,外面的事情就交由唐鹞和青鳞来。
导致这几天周澄澄完全看不到唐鹞的人影——真的就完全看不到,除开白天出去帮忙采买物品打探情报之外,晚上回到庄子里也完全不露面,有时候连晚饭都不来吃。周澄澄有些纳闷,也怕唐鹞饿坏了身子,便一直找她,但除开几次闷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之外,其余的皆是踪迹不见。
直到有一次,周澄澄起夜,放完水之后又下意识地往唐鹞的院子里一钻,结果就看到小小的一个唐鹞抱着膝盖坐在梅花树下,仰着头,看着被梅花树枝分割过的天空。朔风扬起她的发丝,让她看起来异常的萧索和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