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的学生的考场在老区的一所普高。老区的高中都修的很早,硬件设施都很陈旧,又要时时忍受安川早期槽糕交通规划的直接冲击,每次组织统一考试就跟历劫一样。要提前一周开始公放喇叭组织私家车改道,提醒临近公园的广场舞阿姨们别跳了。
老城的一切,好像都有一股陈旧的烟火味。那种味道好像腌制入味,怎么都洗不掉。华兰觉得,很合适穿着脏了的校服在老城的街道里游走,因为会和四轮铁板车的烟味、店铺外的大喇叭声以及又窄又坑坑洼洼的小巷子充分相融,整个人放松下来。
在这一点上,华兰很习惯老城。有种走进去就可以合理地驼着背的松弛感。
同样来自老城,在这点上,华兰和李丹妮完全不一样。李丹妮的爸爸妈妈在国外做生意,意大利、西班牙和荷兰来来回回的转,给李丹妮带回来很多外国货。据说她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不用任何写着中国字体的护肤品了。整个宿舍就她的护肤品东西最多,每一瓶上面都写着不同的外文。
看上去好高级。
丹妮说,要不是小学毕业的时候,他们家在新区买的学区房还没满实验中学要求的年限,她早搬去新区住了,谁天天窝在早高峰堵成狗的地方。
李丹妮逃离未遂,但华兰想一想,当初她那群小学同学毕业以后,也有许多人着急忙慌往新区跑。
是不是和丹妮一样,要争先恐后地甩掉身上灰尘飘洒的烟土气儿?
还是放弃一些曾经重要的,进而选择未来更重要的?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不再想下去。
“华兰!华兰啊!”华兰起了个大早,套上那件红t,在考场外被自己初中的班主任一眼认出来。
那是个微胖,看起来很亲切的语文老师。
“你跟老师们一块儿。”她拉着华兰的手,亲切地打量她,“你看你,我觉得都瘦了!我以前的学生都说川中伙食好,怎么光你一个人瘦了啊?不吃饭呢?”
说实话,华兰原本对这位初中的班主任陈老师没有很多的感情。准确点说,她对整个初中都没有太多的感情。那几栋老旧的建筑和操场和老城一样,在不好的天气里灰蒙蒙,在好的天气里土黄。
她对老城很熟悉,太熟悉的东西,反而变得模糊。
“老师说笑了,走的时候穿着棉袄呢,现在是夏天,当然看起来瘦了。”华兰笑一下,以为老师是客气。
“哪有?你看你,初中的时候老师拉住你的右手腕,要用一整只手,现在你看,多出来这么一截儿!”陈老师认真道,又拉起来她的手。
华兰愣住了。她想不起来陈老师什么时候亲昵地拉过她的手腕。初中的时候她刻意疏远人群,不争先不争优,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成绩。她原以为老师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好学生对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没想到——
她冷眼旁观、自我封闭的那三年,拒绝的很多事情,可能都是自以为是。
“这孩子就是安静,沉得住气,以为老师什么都不知道呢,其实老师什么都看得出来。小陈,你们班那时候不好多去集训的吗?最后也不是只有华兰一个考上了的?”科学老师走过来,那个看起来刻薄的小老头,拍了拍华兰的脑袋。
华兰想起来,初二的时候,她想偷课间操的懒,就躲在办公室写科学试卷。被小老头迎面撞到,她很慌张,可小老头却没有赶她。大手一招让她坐,还给她面前放了根棒棒糖。
当时华兰觉得也许是从他小孙子那没收来的糖,但她还是无耻地叼着糖翘掉了整个课间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