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内书院巷,巡抚衙门。
巡抚毛一鹭率着各路衙门的脑恭聆完圣旨后,将刘德喜等一众钦差迎入后堂,指着堂中席道:“公公远来辛苦,且请安坐,下官等还有诸事未明,还请公公不吝赐教!”
岂料刘德喜说什么也不肯在席落座,笑道:“毛中丞切莫如此,你可是一省主官,牧一方之民,咱家算什么,不过是在九千岁魏公公的手下打杂而已,岂敢在当朝二品大员的面前放纵?咱家要是真坐了这席,就算我不怕御史弹劾,可就让毛中丞为难了,使不得,使不得啊……”说完朝着次席而去,在座位上施施然坐了下来。
毛一鹭见刘德喜执意不肯入座,只得勉为其难坐了席,待得几人都坐定之后,这才笑着对刘德喜道:“想不到东林逆案牵连如此深远,竟然要劳烦公公不远千里,亲自来江南主持大局,公公如此忠心国事,一鹭真是佩服之至,敬仰万分呐!”毛一鹭是浙江人,在东林与阉党的决战中倒向了阉党,并拜魏忠贤为干爹,所以阉党予其以重任,将他派到这江南富庶之地来为官,接替被朝廷罢黜的前任巡抚东林党人周起元。
刘德喜听了此话后,却是淡淡一笑,道:“大人此话差矣,在江南主持大局的乃是你毛中丞,并不是区区在下,咱家所要做的,无非就是配合你毛中丞,中丞大人指东,我等便往东;指西,我等便往西,绝不会抢了大人的风头,嘿嘿……”
“配合我?”毛一鹭满脸惊讶,不解道,“公公何出此言啊?对于那些东林余孽,巡抚衙门既没有权利来深究,也没有公文去抓捕,怎么就成了公公配合我?依我来看,应该是我们配合公公才是啊!”
刘德喜眉毛一挑,道:“毛中丞,这你可就没有领会到圣上的意思了,圣上的旨意里是怎么说的?”
毛一鹭双手朝天一拱,道:“圣意只是让我们督抚衙门配合好钦差一行,将江南的东林书院悉数查封关闭。”说罢将手放了下来,又道,“旨意里可没有说让我们巡抚衙门去捉拿那些东林余孽,一鹭又岂敢越俎代庖,将份不相属的差事强抢过来,公公,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德喜心中冷笑,这个毛一鹭还真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也不知道魏公公如何就肯将他派到东林巢穴来主持大局,道:“毛中丞,既然圣意让你们巡抚衙门来查封东林书院,你想一想,那些在江南的东林余孽们会眼睁睁看着你关闭书院么?指不定他们就要动士林清议,号召民众抵触,如此,则很可能就会生流血冲突事件,到了那个时候,你毛中丞是放任那些东林余孽们为所欲为呢,还是整备衙门人手,将那些带头闹事者一个个都捉拿下狱?”
毛一鹭听得心中一惊,刘德喜所言非虚,想要在江南查封东林书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搞不好就会弄成官民冲突,遂陪着笑脸说道:“是,公公说的是,是下官欠思虑了。”想了想,还是一脸为难地说道,“只是,让巡抚衙门来牵这个头,我怕到时候事情闹大,巡抚衙门会失去对事情的掌控能力。毕竟,衙门里的许多人都是本地人,和当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事情真要是到了流血冲突的地步,我怕这些人拉不下脸面来抓人……不若,还是请公公带来的锦衣卫负责缉捕闹事者事宜,巡抚衙门里的差役则负责维持秩序、外围警戒,您看可好?”
坐于一旁的戚辽闻言冷哼道:“你们巡抚衙门惹出来的事端,却要我们锦衣卫来善后,毛中丞真是打的好主意。”
毛一鹭脸色有些挂不住,讪笑道:“这……下官还不是怕衙门掌控不住局面,到时候有负君恩,堕了官家颜面。锦衣卫乃天子亲卫,权柄甚大,如果由你们出面的话,想必那些东林余孽不敢轻举妄动……”
“毛中丞何须顾虑重重!”刘德喜皱起了眉头,打断他道,“锦衣卫是天子亲卫不假,可向来只在官府中名声赫赫,在民间反倒不如你们督抚衙门有威望,照我看来,此次查封东林书院、缉捕东林余党,还是由你们巡抚衙门出面更为合适。”顿了顿,续道,“不过请中丞放心,我们厂卫力量将会随时窥候一旁,只要有人胆敢违逆衙门命令,我们将会立即将其逮捕捉拿,绝不会让毛中丞有什么后顾之忧。”
毛一鹭欲言又止,道:“这……”
刘德喜将手中冰丝拂尘一抖,道:“怎么?毛中丞这是信不过我们厂卫么?还是不愿按照圣上,按照魏公公的意思去做?”
话说到这个份上,毛一鹭还能再说什么,只能叹道:“既如此,巡抚衙门按公公的意思而为便是。”
刘德喜笑道:“毛中丞果然是忠心体国之良臣,此番事了,咱家一定将中丞大人的辛苦操持写于本中呈报厂公,为中丞请功!”
毛一鹭勉强笑了笑,道:“如此多谢刘公公。”
刘德喜却话题一转,道:“听说毛中丞在替厂公修建生祠,未知进度如何了?”
毛一鹭料不到他有此一问,答道:“此事已经交代给布政司衙门去做,目前已经购置了大量石料,征了上百名民夫,于前日正式动工开建。”
刘德喜点了点头,笑道:“还是毛中丞思虑周全啊,如此一来,九千岁厂公的盛名将会在江南一带广为传扬,天下间有谁会不知道厂公的赫赫权柄?”笑声甫歇,又道,“这建祠一事,厂公可是十分看重,咱家来此之前,他老人家就曾多次叮咛,中丞可千万要抓紧喽!”
毛一鹭答道:“这个自然,请公公放心,一定尽快完成建祠进度。”
刘德喜忽然转向戚辽,说道:“戚佥事,听说江南的文人仕子们今日都在城外的虎丘集会,说是召开什么‘说文大会’,可有此事?”
戚辽一拱手,道:“回公公,确有此事。这个‘说文大会’,乃是由江南风华社起,遍请儒林名宿隐士、各家流派,于虎丘山下说文论道,共议对时文的一些看法和见解。”
“哦,原来如此。”刘德喜似乎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些个所谓文人集会,原本就是魏公公最为忌讳的,否则也不会下令封闭东林书院了,只是想不到他们在督抚治下,竟然也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