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我姑姑是景妃。”
彼时的景云韶还不是如今母仪天下的景皇后,哥哥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她亦是一身戎装陪从左右。据说当年皇上御驾巡查西北,回京的时候就带回了那个一身红色戎装的女子。
我印象里的景云韶也不怎么招人待见,可能是漠北的沙子磨砺出的一身脾气,别人来清宁宫都是上赶着巴结奉承,就她过来请完安就走,就像例行公事一样。背地里不少人在陈皇后面前嚼她的舌根子,说她狂悖自大、目无尊上,只是陈皇后仁厚,从不计较,一笑也就过去了,从来没有暗地里为难过她。
我抬头在小哑巴脑门上弹了一下,“你爹是大将军,姑姑也是女中豪杰,怎么你沦落到被那群小鹌鹑欺负的地步?”
小哑巴捂着头咕哝一声,抬起头来瞪我:“他们人多。”
“不,是因为你不够强。”我在刚才弹过的地上又给他揉了揉,“你要是足够强,就该像你爹一样,学一身功夫,勇冠三军,看谁还敢欺负你。”
小哑巴偏头躲开我的手,彻底变成了哑巴,不搭理我了。
“生气了?”我轻笑了下,孩子不大,气性不小,只好拿了块桂花糕哄着,“吃不吃?”
小哑巴无动于衷。
我又拿了块蜜饯凑到他嘴边,“你尝尝,可甜了。”
小哑巴把头一拧,留了个后脑勺给我。
嘿,我把手里头的蜜饯绕了个弯送回自己嘴里,心里暗道这还请了尊佛爷回来。可人已经在这儿了,又不好给赶出去,只好道:“那你说吧,你想怎么着?”
小哑巴背着手在我房里巡视了一遍,最后从满屋子书里抄了一本《诗经》送到我手上,“你给我念书听吧。”
我随手翻了两页,又把书扔在了一旁,“这本我早就背过了,你想听哪个,我背给你听。”
小哑巴随手翻了一页,给我指了指。
是一首《氓》。
我随口便来:“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小哑巴仰着一张小脸看我,眼神由冷淡疏离变成了崇拜敬仰,怕打断我,只在我停顿的时候才小声问我:“这首诗讲了什么?”
“讲了一个女子与她心仪的男子私定终身的故事。”
小哑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故事我喜欢。”
我摇头笑了笑,接着往下道:“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
一首诗背完了,一低头,那小哑巴已经枕着我膝头睡着了。
所以他到最后也不知道那个女子虽然跟她心仪的男子成了亲,但之后过的却并不如意。男人的秉性就是喜新厌旧,得到了的东西便不再珍惜。这个女子每日干着繁重的活计,忍受丈夫的拳打脚踢,最后还是狠心与之决裂了。